来到单于山下已经人夜了,他们找了家客馆歇息,明天一早便可进人契丹。
客馆不大,已坐了年里几桌客人,班劳注意到他仍然将她护在角落位置,以宽广的背阻隔了旁人的视线,这是他的温柔。他的温柔不在嘴里,而在举手投足的动作间。
他身形彪昂,心思却细腻无比。
只是在这客馆里虽然挡住了人们的视线,却挡不住好奇的评论。
几声带笑的话语传到班袭耳中,她问着若无其事的他,“他们在说什么?”
郁干狂神色自若,“没什么,就是讨论些草原迁徙的琐碎事情。”
饶是如此,她仍注意到他以眼尾余光冷除了邻桌客人,周身散出的薄怒让一干闲嘴不敢再说讪。
班袭笑了,一身素服也难掩这妍丽的笑容,她有意无意的问:“你身为契丹王子,说不定毡帐里早有十个八个妃子了吧!”
“没有。你是唯一。”不可否认当初确实有些部落长老或邻族可汗有意与他结亲,可都教他拒绝了。与其娶个不爱的人,不如不娶。幸而他没娶过妻,因为她值得全心的娇宠!
“你听得懂外族语?”他有些怀疑她是不是听懂了,后面那些说汉人不适北地的闲言闲语。
班袭但笑不语,神情已经说明她听得懂。
郁干狂霍地起身,“我们进房里吃。”护着她走进房里时目光环顾众人,在他冷冽的目光下,没人敢再多嘴饶舌了。
走进房里,班袭笑说:“其实人家说的没错,好好一个汉人女子干嘛跑到荒凉的北地……”
她后悔随他回契丹了?郁于狂从她脸上瞧不出端倪,一颗心直冲到喉间卡着。
他皱着俊眉的样子逗笑了班袭。
将她揽进怀里,他苦笑说:“你呀!”一路走来她淘气逗他时,他唯一能说的就是这句“你呀”了。
班袭抬头,捏捏他俊挺的鼻,“谁教你已经到这地步了还不信我!”
他捉住她肆虐的小手,认真的说:“我是不信我自己。”这路上听她说起女人国的事迹,越觉得跟着前途未明的自己,真是委屈了她。
“你暂且委屈一下,等我回契丹看过情形,若你想回中原定居, 咱们再回来。”
“不许想什么委屈!”班袭手指抵着他的唇,“人们都说嫁鸡随鸡,说来我还算慧眼独具,嫁的是只能一飞冲天的雕鸟呢!”既然下定决心跟着他,就是荒漠野地,也不能改变她的心意。
他握着她纤细的手指,温柔低吻,“感谢天神让我遇见你。”
将头靠在他胸前,班袭忍不住调侃:“是感谢刺客暗杀你吧!”她正色的望着他。“这次回去,你如何面对想要痛下毒手的兄长?”
“他虽不仁于我却不会不义;凡事只求无愧于心,至于人是否负我,于我何碍?”
真洒脱啊!班袭深情凝望着他。“契丹纵有龙潭,我也随着你闯!”
他动情地紧拥着她,四目相对,款款情义深深交会在彼此眼中
蓦地,敲门声打断了他们,是客馆老板娘送菜进房,一见班袭便喜出望外地喊出:“班姑娘!”
这不是已经离开女人国几年的梅姨吗?班袭漾开笑颜,“好巧!梅姨离开岛上就随伴儿到这里啦!”
“那可不!”梅姨喜孜孜的坐下来拉着她的手,“说起来很多边寨的消息,还都是我竖起耳朵听来、再传到悦来楼的呢!”
离开女人国的女人有机会总会替岛上搜集各项资料,让岛上的女人们不致因为久居海外而与尘世脱节。
“谢谢梅姨。”
梅姨指指旁边的郁于狂,拉着班袭说:“班姑娘,那是你的伴儿吗?”
班袭脸儿一热,“没,我们还没……”
“唉呀!”梅姨糗她.“瞧你平时在课堂正经严肃的,说的头头是道的,其实真正碰到钟意的男人.也是不知道该如何下手的。”
“梅姨!”班袭不好意思地瞥眼郁于狂.他则让她娇羞的神情凝住了视线。
“好啦!”梅姨瞧她真的害羞,也不再说臊人的话。推推她,小声的说:“这男人好啊,是个有担当的男子!”
班袭微笑,“谢谢梅姨夸奖。咦,怎么不见梅姨的孩子?应该蛮大了吧!”
只见梅姨一扫笑容,满脸愁绪的说:“唉!甭说了!我跟我那口子在悦来楼结成伴儿后来到这里,谁知……谁知那孩子出生不到满月就……就夭折了。”
“梅姨,生死有命,你别难过了。”班袭轻拍啜泣的她,“既然喜欢孩子,怎么不再生呢!”
谁知梅姨闻言哭得更是伤心!“哇!我也不知是没调养好还是怎地,从那之后再也无法怀孕了。”她伏在班袭肩上痛哭,“我看……我看还是叫我家那口子纳妾好了。”
班袭没说什么,只牵起她的手腕把脉,梅姨知晓她的医术,也不哭了,瞪大眼睛等她回答。
放下她的手腕,班袭微笑说:“梅姨是月事先调,并非不孕,只要服用当归芍药散即可。”
她才说着,郁于狂已经掏出纸笔让她写下药方。
班袭边写边殷殷叮咛:“当归、川穹以产自川地的品质最优,芍药以浙地的‘杭芍’是为良质;泽泻无妨,但茯苓以秋至春间采集的为佳品。至于术嘛!”她有意无意的睇了眼他。
“产自关外的北仓术疗效胜于南仓术。梅姨胃肠娇弱,可与柴胡剂合方;你还年轻,照这方子服用,一年半载必有佳音,而且孕期仍可持续服用,对消除妊娠不适及饲养胎儿皆有益处。”
“谢谢!真是太感谢你了!”梅姨连声道谢,半晌才想到,“时间晚了,你们饿了吧!赶紧吃饭.我得赶快跟我家那口子说这好消息,不打扰你们了。”
梅姨兴匆匆的走后,郁干狂还是不发一语。
“你没有任何问题想问我?”她原想找时间告诉他女人国的事,现在正是机会。
“有。”郁干狂终于开口了,“你明明知道北苍术胜于南仓术,为何当日不说!”害他赶了整整三日夜的路,还让她被兰心狠掴一耳光。
班袭没想到他在意的竟是这个。这思维有趣的契丹男子!
她忍着笑,“那日忘了,刚刚才猛然想起。”一双灿眼望着他,“你愿意相信吗?”
“不信!”
说时迟,她见他长臂一伸便想逃,脚才刚抬起便让他揪住,紧紧锁在怀里。
“你这淘气精!看我怎么处罚你!”郁于狂故意恶狠狠地说。
呵呵!班袭笑得腰肢一颤,“是!我好怕!”
他箍着她的下巴,缓缓的低头……
她闭上眼,感受到他的气息慢慢的接近……
他的唇封住她的。
那么的炽烈而灼热!
她的唇贴向他的。
那么的柔软而芳香!
好久好久以后,他才放开气喘吁吁的地。
“我不懂。”她抬头仰望着他苦苦压抑热情的脸庞,他明明想,却又几度强忍需要,为了什么呢?
因强抑而流下的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滴落,在薄冷的夜里。
他的声音由于不得满足而显得沙哑,“你是最珍贵的,我不在这荒郊野外随便要你。”他会先许她一个婚礼,即便这样会让他等得疼痛,但她值得等待!
啊!这是多么浓烈又诚挚的真情。
鲜少动容的班袭也忍不住激动了起来,她用力环住他的腰,许诺:
“等我找到接替者.我会随你浪迹天涯,做一对神仙眷属!”
在她理情心之所向的时候,天空中属于她的那个星子也豁然开朗,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第七章
放下
光环与伤害
来了又走过
有你
世间有何不能放下
踏入契丹地界,她可以感觉得到他体内热血奔腾,终究是属于北地的男子啊!
契丹由八部落组成,以耶律氏族为君长,各部落并奉耶律可汗为王汗。郁干狂走近耶律氏族群集的营区地,只见并然坐落着数十顶毡帐,比他们一路行来碰到其它部族的都来得有秩序、有规模多了。
察觉他的情绪似乎放松了些,试探地问:“你的父汗还好吧!”
“巫师萨满婆还没有悬挂黑旗,表示没有丧事。”郁干狂踏着稳定的脚步,“走。”
才踏人营区,毡车前方三个头过风雪皮帽的契丹男子们,先不敢相信地瞪大眼而.接着狂喜的奔上前来跪下,“二皇子,你回来了!”
郁干狂点头,“我回来了。”
他们兴高采烈地叫着:“红海青回来了!红海青回来了!”
叫声惊动所有人,人们纷纷从毡帐里走出。
郁干狂往当中最豪华的那座汗帐走去,沿途热切的欢呼声不绝于耳。
无论男女老少,每个人都欢天喜地地欢迎着他回来,连他身旁的班袭也感受到草原男女的热情。
他们来到汗帐前,一名胸前配戴两面法钻、手执法器的老姐,定定的看着他,“欢迎回来,红海青!”
“谢谢,萨满婆。”
班袭想起他在路上说过契丹信奉萨满教,巫师称之为萨满,其余七个部落的萨满都是男萨满,只有契丹贵族里最尊贵的耶律氏族的萨满,才是权力最高的萨满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