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个生面孔全都做着江湖豪客打扮,黑衣劲装,面目沧桑,背刀挂剑,并且都不多话,只爱用一双锐利的鹰眸审视着周遭。
「都来了吗?」
发出问句的是今儿个的新郎倌,那穿戴随意、魅笑依旧的洛伯虎,至于他发问的对象,则是站在身旁的一个白发白髯老人--堕入凡尘的前任月老。
月老手上捉着一张名单,皱眉对照片刻后点下了头。
「差下多了吧,武林三大世家、七大门派、八大镖局,我甚至连少林那儿都派人去放了消息。」
放啥消息?还不就是告诉人家说古墓傲氏,今日将举行鉴宝大会,届时将会有遗失百年的武林武谱及墓中奇宝,供世人观赏。
「少林?」洛伯虎皱眉转头瞪人,「你没事去找那些秃驴做啥?」
「世事难料!」月老摇头晃脑的开口,「谁知道会不会有个武林宗师正好想要还俗?」
「就算他想要还俗我还不要!」洛伯虎哼嗤道,「吃斋念佛了大半辈子,谁知道还有没有传承子嗣的功效?」
「谁管你要不要!」月老回哼了过去,老眼翻白,「『用』的人是傲家,干你屁事?」
「话不是这么说的,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我可不想让澐澐日后还得费神出墓,另寻二夫、三夫为她傲氏完成传宗大业。」
「若真如此,那也是她傲家的造化,况且她用计逼你成亲,你不怨她吗?」
「怨?澐澐有她的立场及为难,我只怪自己帮不了她,又怎么会怨?况且,天下女子都该是用来疼,可不是用来怨的。」
深情兼善解人意……好个滥情郎!
月老仰天打了个呵欠,冷冷一笑,「花心大萝卜!莫怪老天要惩罚你散姻缘。」
洛伯虎瞇眸冷觑,「屁放完了吗?」
「放完了!」月老先抬手抹掉因呵欠而挤出的泪水,再从袖中摸出一只白石小印,「你已将这『形影不离章』盖在那古墓丫头的眉心上了吗?她没犯疑吗?」
洛伯虎点头,「我跟澐澐说这是世外高人指点的办法,阳人居墓,他们傲家人血源相通自是无妨,但我这外人却极有可能引煞上身,是以一定要夫妻共印这『辟邪章』方能避祸,加上盖这戳印只是图个形式,又不会当真在眉上留下记号,所以她没多防。」
「辟邪章?」月老佩服一笑,「小龟虎好本事,将『形影不离章』硬拗成了辟邪章。」
洛伯虎懒得理会他的调侃,径自问:「那么接下来呢?」
「接下来?嘻,简单!」月老拍拍胸膛,一副胸有成竹样。「接着该咱们从这些各门各派的菁英人选里,挑出一个最适合你那澐澐宝贝的『种男』,噢,对不住,是相公,然后再找机会在他眉心上也来这么一戳印,然后,咱们就可以等着看好戏了。」
「好戏?」
「是的,光看字面就不难想象啦,一对男女在分别被印上了这只『形影不离章』后,就像是在神前许了允诺,又像是在体内各设了互吸磁场,亦步亦趋,形影不离,他上哪儿她就得跟着到哪,两人之间无法间隔三步以上的距离。」
「这玩意的效果,有多长?」
洛伯虎语气微酸,冰漠寡言是一回事,他对澐澐这古墓少主,不管怎么说,总也是用过了真心的。
这会儿得亲手将她送人,且还得看着她对别的男人亦步亦趋、形影不离?唉!也只有月老这种无情无义、无心无肝的前任仙人才能说是在看「好戏」了。
「三个月,且只能用一次,一女一男各自盖过章后,它就会成了一方平凡无奇的印石了,还有哇--」月老还想再说却遭洛伯虎打断。
「最多三个月?且还只能用一次?」洛伯虎想起了傲澐凌,眉头锁紧。
那是个久居古墓,心如止「冰」的女子,连他这挂名的情郎都常懊恼摸不着她的心、触不着她的魂、见不着她的笑,摸摸小手说些浑话已是极限,只给那家伙三个月的「破冰」期限,够用吗?
「没办法!」月老脸上写着「我已尽力」,「这已是我目前所有功力灌注下去,所能达到的最大神效了。」
洛伯虎不屑咕哝,「就知道问题是出在你身上。」
「什么话嘛!」月老虽是大声抗议着,却还是微微臊红了老脸,「这种功力已经不得了了,换了其他人怕一辈子也别想办得到,我告诉你,如果我还在姻缘坞、月老居那儿,我只要绑绑红线就可以了……」
洛伯虎伸掌挡话,「够了!好汉不提『前世』勇,认真点吧,人来人往的,咱们该开始寻『宝』了。」
是的,是该寻宝了,否则人来人往、高矮胖瘦各不同,一个不小心就会漏了宝的。
「那个好。」
「他驼背。」
「那旁边数来第三个,又高又壮的家伙呢?」
「一脸苦相,澐澐若真跟他在一起,苦命到老。」
住古墓耶!是那家伙苦吧?
「那……那个甩着白扇、一脸笑的呢?」
「贼眉鼠脸,无缘无故对人笑,非奸即盗。」
厉害!还押韵呢!
「那就那个腰挂青芒剑,看来顶天立地、器宇轩昂的吧。」
「不成!我观察过他,他的眼神尽是望男不望女。」
「那不正好?守正不阿,君子胸怀。」
「那可不一定……」洛伯虎吐口长气,「或许那是因为他性好男色!」
月老傻眼,这样也能说?但没办法,这事今日一定得办妥,于是他再度强打精神,伸指四瞧,指到手指都快断了,好半晌之后……
「喂!这个不错!」
「是配你不错吧?那家伙头都秃了。」
「你不懂,听说秃了的人下盘『功夫』最强,一夜七次郎,要想不生孩子?好难的!」
「难你个头啦……」
洛伯虎还想再开骂,冷不妨,背影一道冷影飘来。
「吉时将届,你还不过来?」
「澐澐!」
洛伯虎吓了一大跳,一边转身挤笑一边祈祷,希望他和月老的计谋没让傲澐凌给听到,否则今日恐非他大婚之日,而可能将是他小命归西之日。
「哇哇哇!瞧妳,认识这么久,妳今儿个最漂亮了!」他祭出甜言蜜语。
这招或许对寻常女子有效,但想对付傲澐凌?面对那张冰颜,再热的气息也要瞬间冻结了。
「这套衣服我已经穿了三年了。」
洛伯虎在心底叹了口气,唉!别说三年,就是三十年他也分辨不出来,这冰霜美人儿永远是一身雪白,顶多是换换型式或是袖口宽幅罢了,新衣旧衣看来全都是一簇白,爱白成痴,即使在她的大婚之日她还是一身白。
甩开心里的感叹,他嘻嘻一笑,「我指的是妳的脸色,不是衣裳。」
是吗?傲澐凌冰眸没改,彷佛没听到。
受这话影响最大的反而是那站在一旁想吐的月老。
脸色好?这丫头许是赶着去奔丧的吧?
傲澐凌不置可否,冷声开口,「时辰快到了你还在这儿磨蹭什么?就非得和这糟老头这么难分难舍吗?」
简简单单一句话,既险些惹吐了洛伯虎又彻底惹恼了月老。
难分难舍?让他死了吧!洛伯虎暗忖。
糟老头?臭丫头!就让我随随便便「印」个「糟」人让妳跟了吧!月老恨恨的想着。
「妳的家人都到齐了吗?」洛伯虎笑咪咪地转开话题。
「全都在那边了。」
傲澐凌转向,果不其然,在那布置妥当了的露天喜堂上,太师椅一字排开,上头坐着一排傲氏族人,个个喜上眉梢,每个人的眼里,都画满了胖娃娃的符号。
洛伯虎与「未来亲人」挥手微笑,「妳家里的人,看起来都挺好相处的嘛。」
「好处难处你都得处!」傲澐凌冷冷一个硬钉子送上,「还有伯虎,为什么我会听到流言,说今日喜宴上另有个鉴宝大会要一并举行?」
他摊开双手耸耸肩,笑得无辜且自然。
「澐澐哪,流言何以会被叫做流言呢?就是指它是种不负责任、无凭无据、无根无由、随风飘送的无稽言谈,既是流言,自然就该止于智者了。」
「怎么止?」少女朝四周梭巡,眸光淡然。「那一桌桌的武林人士生面孔,个个都是有备而来,来找麻烦的。」
「澐澐!」洛伯虎有恃无恐地笑,拉起新娘子的小手,「别担心,要不就让咱们去向他们个个解释一番吧。」
解释?
有这个必要吗?还有,那些人是说了就能被打发的吗?
「但是时辰……」
「放心吧,我会捉紧时辰赶快将『事』给办妥了的。」
洛伯虎拉着傲澐凌一桌一桌穿巡过去,月老紧随于后,见到新郎、新娘的动作,宾客们个个傻眼了,怎么?这是新规矩吗?还未拜堂,就先到处敬酒了呀?
算了,反正新郎、新娘都是离经叛道出了名的人士,瞧那新娘子,一身白裳,面覆冰霜,又有哪点像是要嫁人了呢?
「开动!」洛伯虎突然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