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道貌岸然的夫君,喝了个酪酊大醉,一时不支,坐倒在地。
秋娘费了半天力才把他扶起来,只见他醉意可掬的抬起脸儿一笑,容颜意外的年轻脆弱,秋娘看了:心头不禁有些发跳,不知道为什么红了脸。
只听他满嘴不知道在嚷些什么,只是在秋娘怀里厮缠,她又是害羞又是好笑,虽然做了这么久的夫妻,他也总是正正经经,没一点踰炬的,现在这样子,她反而不知道怎么办,只好随他在怀里乱滚胡说。
没一会儿,他安静了下来,就伏在她怀里沉沉睡去。
僵了一会儿,秋娘轻手轻脚的取了被盖在他身上,双手揽着他的肩,坐在床上凝视着他。
不知道上天可否怜惜她,让她多活几年?她也不过希望这样多瞧瞧他罢了。
轻叹了口气,她几乎没睡,胡思乱想了大半夜,到了五更天,才勉强打了个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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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韵仪也睡得很糟。
苦心痴恋的师兄居然他娶,她气得连晚宴都没去,在自己房里哭了一个晚上,二师兄送来的饭菜都让她骂着摔出房门了。
哭到四更天,她哭疲了,终于朦胧睡去,睡了没多久,一只大手忽地摀住她的嘴,将她惊醒,她吓得浑身冒冷汗,要嚷嚷不出,要哭没眼泪,平日霸王似的姑娘,现在抖得像是小猫一般。
满屋子漆黑,好不容易略略分得出轮廓,只见是个英伟男子身量,她触了触男子的脸,只觉得触手光滑。
那男子松了她的嘴,怜爱的摸了摸她的鬓发。
「是……是大师兄么?」她怯怯地问。
那男子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她扑了上去,抱住男子的脖子,「大师兄、大师兄,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你好狠的心,怎么就娶了别人呢?」
男子也不说话,只是亲吻着她,她只觉得一股男子气息袭来,一阵头晕心跳,竟是软下来随他为所欲为了。
原本应该是神不知鬼不觉,哪知道师尊夜半口渴,突听到女儿房里有动静。他恐是贼,悄悄推门,发现女儿竟被人按在床上,大惊失色。
「是何奸贼?哪里逃!」
那男子听到师尊喊叫,立刻跳起来要逃,韵仪哪里肯放。「大师兄!事已至此,你求求爹爹就好了,你若跑了,我怎么办呢?」
男子甩不开韵仪,而师尊掌风已至,他反手格开,一阵阵冷风萧萧,天上的云渐渐聚拢了,隐隐有雷声电光。
师尊破口大骂,手里不停,「你这奸贼,连天都不容你,来劈你了--」
只见一阵电光闪烁,照得屋内屋外宛如白昼,韵仪正对着窗户,眼底一片白花花,什么都看不见。
韵仪只听到她父亲大怒道:「你这畜生!我待你如至亲,你却行此苟且之事……」
男子退后了一步,一阵粗喘,师尊话没说完,晃了两晃,倒了下来。
韵仪扑了过去,发现父亲已无气息。情郎竟是杀父仇人……一时羞愤攻心,恨不得随父同死,竟晕倒在父亲的身上。
倾盆大雨落了下来,哗啦啦,男子喘着,凝掌想要打向韵仪的天灵盖,却迟迟无法下手。
他怜惜的摸了摸韵仪的脸孔,听得有人声,咬咬牙,冲入雨中。
无情的雨哗啦啦的下着,洗涤了一切罪恶的痕迹……
第六章
秋娘勉强打了个盹,突然听到女子尖叫,人声鼎沸,惊醒了过来。倾耳听了听,听不出端倪,唯恐有盗贼,她推了推夫君,「子霁,醒醒,外面乱成一团呢!」
谷梁朗勉强睁开眼睛,头痛欲裂。昨天师尊借口他大喜,师兄弟连带师叔凑趣,死命的灌他酒,他虽然酒量不错,但哪禁得起这样的车轮战?真真喝得烂醉如泥,若不是几个师兄弟扶他回房,几乎连自己的房门都找不到。
秋娘看他仍然怔愣,好气又好笑,担忧外面的骚动,悄悄的取了软弓和箭袋,心里却没什么把握。天知道,她这初学乍练的弓箭,射也没有三尺远,准头还欠斟酌,只能说是拿心安的吧!
「是怎么了?」谷梁朗甩甩头,「怎么这么吵?」
「我也想知道呢,就没胆子出去看看。」秋娘苦笑着。
「妳不该出去看。天阴着,是不是下雨了?我去瞧瞧吧!」他翻身起来,仍有些头昏,正要起身开门,突然门被猛踹,踹得连门闩都断了。
一帮子师兄师弟师叔赤着眼,咬着牙,像是看仇人似的瞪着谷梁朗,个个拿刀拿剑的,杀气腾腾。
「你这没伦理的畜生!竟犯下这样大错来!」刘师叔痛责,「就算喝醉了,可以摸到闺女的闺房去?做下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让你师父杀了也是应该的,居然反过头来弒师!」说到恨处,眼眶都要裂开来了,须发俱张,抡起拳来恨不得打死谷梁朗。
秋娘已经早一步跪了下去,拦在前头,「师叔说这话我不明白。什么夫君摸到哪个闺女的闺房去?子霁昨夜醉得不醒人事,我服侍了他一夜,到刚刚还没全醒呢!事情头尾我们还不知道,师叔抡起拳就要打杀,这算什么呢?」说完她就哭了。
她原本娇弱,一夜不得好睡,更怯怜怜的让人心疼,看她哭成这样,向来老粗的刘师叔反而狼狈了。
「小娘子,妳又何必替这种禽兽遮掩?毁人名节、杀人父母,两重大罪都全了,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值得妳替他说谎?人证俱在,他能逃哪儿去?」
「为什么我就是替夫君遮掩,算不得人证?」秋娘泪涟涟,「门派出了人命,难道不是先报官去?这样刀啊剑啊的冲进门,分明是来杀人灭口,不是来分是非曲直的!有什么不是,我们父母官面前说去。朗朗乾坤莫非王土,还是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情,非在这儿杀了我们夫妻遮掩?我们真是在光明正大的杏仙派么?还是错投了什么土匪窝?」
秋娘这席话镇住所有人,几个师兄弟心里相疑,也不禁面面相觑。小师妹晕厥在师父的尸身上,救醒以后,口口声声哭诉谷梁朗毁她名节、杀死父亲,众人气昏头了,才会一路冲来要抓拿凶手。
仔细想想,大师兄又何必如此?昨夜大师兄醉到连路都走不得,还是几个略略不醉的师兄弟搀他回房的,要说睡醒时犯此大错,然后若无其事的回来睡觉不逃,岂不怪哉?
「小娘子。」刘师叔语气缓了些,「这件事情跟妳没有关系,等等妳就可以走了。」语气又转严厉,「但是这个混帐却是本门人,说不得杏仙派得清理门户!女子名节重于性命,韵仪破着脸不要,就是等着捆你就地正法!你这畜生……师兄真是白操了一辈子的心!」刘师叔忍不住滴下泪来。
谷梁朗总算是听清了首尾,他将秋娘搀起,拿了绢子帮她拭泪,「师叔,子霁虽然不肖,但也绝对没有做这等败德之事。」
「你这没良心的东西,到现在还撇个干干净净!」韵仪散着头发,赤着脚,衣衫不整的拿着剑,一双眼睛哭肿像是核桃,「你玷污了我,又杀了我爹……我先杀了你,再抹了脖子,一并完了事!」
还没说完,韵仪就势若疯虎的扑上来,一把白霜霜的剑乱砍乱劈,屋内窄小,又塞满了人,谷梁朗只能左支右绌的躲开,一面将秋娘护在身后。
韵仪原本就满腔悲愤,又看他一心维护妻子,更添妒火,剑锋一转,竟是剑剑往秋娘身上砍去,冷不防,让榖梁朗点中手腕,抢去了剑,韵仪心中更火上加油,「我跟你拚了这条命算了!」
「师妹不用动手,看我杀了这好贼!」二师兄趁乱挥出一剑,嘶的一声,划破了谷梁朗的袖子。
「胡闹够了没有!」只见白影一闪,陆师叔身影一动,夺了他的剑,顺手给这二师侄两个耳光,又将韵仪点了晕穴,她身子一软,身边的人赶紧扶住她。
「蕙芳,将小师妹带下去。」陆师叔面凝寒霜,「当真家里没大人?需要你们这些子侄辈动手?就算掌门师尊没了,我们这群老师叔还没死净呢!更不要说师叔祖还在,正在后山闭关着。这件事情非同小可,还是等师叔祖出关了,听他发落吧!」
陆师叔转头,表情凝重地看着谷梁朗,「莫说师叔不信你,只是韵仪指证历历,要师叔白放了你,怕众人不服。你若果真清白,那又有什么好怕惧的?你若还认我这个师叔,就听我发落,乖乖弃了兵械,让刘师兄捆了。有什么事情,等师叔祖出了关再分个是非曲直,你看如何?」
谷梁朗本就是个坦荡君子,就把从韵仪那儿夺来的剑弃了,「这事儿跟秋娘一点干系也没有,还请师叔多周全。她身子弱,随我来栖渡山原本是要治病的……」想起师尊慈爱,居然死无非命,自己又枉受委屈,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得,他忍不住眼眶含了泪,「捆便捆了,容我去师尊灵前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