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西南,益州。
扬鞭驱策着胯下坐骑的骑兵,不顾胯下的马儿已着沫白的口涎,黑亮的马鞭在日光下不断挥甩着,奋力催促着坐骑纵蹄飞奔,一路奔向晋王尔岱所率大乍扎营处,方至营门,未等坐骑四蹄止停,已一骨碌翻身跃下马背,自怀中掏出单件交予候在营门处的前将军。
转手接过方自敌军处送出的军件,拆开一看后,前将军旋即扬袍转身快步走向营中行辕,委人予以通报后,大步踏进行辕内。
行辕中,一直等待敌军在最后攻城限期内做出决定的尔岱,扬手示意帐中正与他讨论攻城之术的下属噤声。
“如何?”
“敌军决意誓死守城!”前将年双手呈上自前线送来的军件。
行辕内,众将军在听了回报后,不约而同地纷把目光调向营中主帅。
“好!”甚为激赏的尔岱震声一喝。
众将军在得了尔岱的答复后,纷转首有默契地相视而笑。
“我就成全他!”一双黑眸显得格外灿亮的尔岱,—把握紧了拳心。
杨圆大军主帅尔岱,挥兵益州已三月有余,三月来,杨国边境开始遣军进逼西南国境,兵经清化、通川、看渠,打下涪陵后再率军往西北挺进,直至占据新城后,书表向据守蜀城的西南敌军要求限期出降。
但等到的结果,确如尔岱所期……宁死不降。
战事一触即发。
围攻蜀城的杨国大军,在次日倾巢而出,先以伏远弩长射,待敌军策马出城应战后,长射伍继续长射,此时尔岱在阵前架出以扑头枪所做之拒马,待冲锋的敌军来到阵前,敌军战马踩着事先铺设的地涩之后,原本挖沟,上覆以土草,借以埋伏在地底下的步兵立即窜出,以长柄双刃陌力扫砍敌军马脚,此时,居于拒马后的步兵再以凤头斧上前砍杀敌军。
将应战的敌军因在阵前后,尔岱即率五千精兵绕阵攻城,在距城十丈外,先使用施石机与床子弩破坏城墙,再率精兵推进直逼城下,当敌军烧热油脂往下浇灌攻城精兵,并还以烧融的铁汁烧灼尔岱所率人马时,尔岱命人推来木牛车作为掩体,将兵士推至城下。
抵近城墙后,尔岱命中即将领一队兵士在城下掘毁城基、破开城门,并同时掘地道通入城内,另一路,则使用蹑头飞梯攀上城墙进行玫城。
但,站在城墙上的敌军可不愿坐以待毙,纷使用木托以阻云梯,使其不得贴附城墙,并向城下击砸滚木存石,或拉弓短射阻以攀城。在尔岱的兵士掘通地道之后,西南王又命人通过城中竖井,向地道内簸扇烟焰,传以熏灼从地道内攻入的杨军,阻其前进。
就在中郎将奋力攻城的这一刻,远站在前军后头的壮武将军,见城门难以拿下,忍不住向指挥此役的尔岱进言。
“元帅,依末将看,如此强玫,恐将难取,元帅不如——”
尔岱冷瞪他一眼,“强攻难取?”
“未将……”依恃着多年战历,本想借此教训他的壮武将军,霎时止住了嘴。
冷声一哼后,决心打给他看的尔岱,立即朝身后一喝,“忠武将军接令,全员后撤五丈,将所有的抛石机都推来,集中投向城门,伏远弩伍在城破之后,朝城门射出火禽、火兽!”
“是!”衔命而去的忠武将军即刻领一队人马,由后方推来所有的抛石机,直运至攻城部队的后头。
“前将军人呢?”当获得后援的中郎将与忠武将年,以密集的石阵攻向城门时,尔岱朝旁淡问。
“回元帅,已至定点。”
“一命他投下巨石滚水破城,再动手烧了西城门。”尔岱边翻身上马边下令,“告诉他,他若是比本帅慢一步进城,提头来见!”
未过多久,在杨军前后夹攻之下,蜀城烟硝四起,深厚的城门眼看即将遭破,此时,不愿坐以待毙的西南王乍开城头小门,自杨军中杀出一片血路,并领着后头出城拼死一搏的将兵奇击杨军中伍,力大无穷的西南王,连连斩杀了抵挡其前进的中伍步兵,直朝军的尔岱杀来。
盼能与他亲手交锋多时的尔岱,如他所愿地率麾下骑兵迎战,两造奔腾的马蹄声,愈驰愈急、愈奔愈快,在两军交锋时,纷乱杂踏,巨大的杀嘁声与兵戎交击声掩盖了一切。
乱军之中,西南王骁勇难敌,眼见如此,决意擒贼先擒王的尔岱,改命麾下骑兵手中箭矢集中射向西南王,趁西南王身负数箭之时,以手下骑真为肉盾掩护,朝西南王进逼,在西南王砍下围攻骑兵的人头之际,位在骑兵后头的尔岱则将手中的长矛奋力一掷,刺穿来不及再次举刀的西南王胸腹。
“还我夫君命来!”惊见西南王坐死在马背上后,联袂出城迎战的西南王妃,悲忿交集地策马冲向尔岱,举弓连发数来箭。
拿起配在鞍旁的陌力格挡来箭的尔岱,乍见接续而来作战的是西南王妃,他顿了顿,不过半晌,他迅速策马上前,在西南王妃箭筒中箭矢用尽之时,骑至她身旁一刀砍下她的人头,飞纵的鲜血,一下子溅至他的脸上。
温热似有生命的血液,顺着他的脸庞缓缓滑下。
为此愕然不已的敌我两军,霎时忘了言语动作。
所有人都以为尔岱会因对手是个女流之辈,便对她怀有些许仁慈之心,看她是个女子就心软,但眼中只有敌我、无分男女的尔岱却不如此想,硬是当着敌军的了不留情地将敌军王妃斩杀于马背之上。
四下一片静默中,尔岱拉紧了手中的缰绳,自喉际发出震天价响的大吼,身先士卒地率着身后的军伍剿灭出城的敌军。
此役中,据守大军行辕的石寅并未参战,名义上监军,从头至尾,此役皆未曾出手干预,只是一径地远站在高处观察战况。
当蜀城遭夹击而破,步兵开入城内后,石寅发现,三次出城的尔岱,策驹来到方才城外的战场上,命左右捡拾起西南王夫妻的尸首并予以厚葬。在看完尔岱的处置之后,石寅那写满风霜的面庞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将军?”跟随在他身旁的副官,有些怀疑地瞧着他。
石寅拍了拍他的肩头,“咱们就要回京了。”
等了多午,终于能说出这句话的石寅,抬首着向症处一片蔚蓝的穹苍,开始在心底热烈期待,长安掀起风云那一日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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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
结束与洛阳官员们的商议,夜色已深时分方返回总管府的玄玉,褪去官服梳洗完毕,在进入书斋不久后,运处门扉即传来一阵他耳熟的叩门声。
“王爷?”怕打扰到他歇息的袁天印,才探头进屋内,就看见他又跟离府前一样,再次坐踞在书案坐批合公摺。
正忙着的玄玉只是扬手朝他示意进来。
“王爷?晋王——”不待他说完,埋苜书案的玄玉即飞地开口。
“老五班师回朝了。”再次在案上取来另一本摺子的玄玉,直接了当地替他说完他想告知的消息,“目前仍在路上,约再过十日就可抵京。”
袁天印微微耸高一眉,不语地凝视着玄玉头也不抬兀自忙碌的模样,暗自在心中计较了一会后,他若无其事地来到案前坐下,但一开口,即让玄玉手边的动作止住。
“王爷不乐见晋王平疆?″现下长安那边,为了晋王尔岱平定了益州,正一片沸沸扬扬呢,连龙心大悦的圣上,都已下旨要擢升晋王。
玄玉只是略为扬首,睨他一眼,“你说呢?”
与他四目交接的袁天印怔了怔,而后半是欣喜、半是受不了地在唇边漫着笑。
愈来愈狡猾……
“王爷,是时候了。”将身子往后大大一靠后,不想再试探他的袁天印,明确地说出他今夜来此的目的。
批阅摺子的朱砂笔笔尖,因停顿,而在摺子上留下了一小摊艳红的墨迹,映衬在白净的摺纸上,在烛下看来,格外似血。
是时候了?等了三年,杨国终于整合了全国兵力,军权一统,且在民生国运上有了稳定的成果,因此众所盼的进攻南国这一日,终于要来临了?
或者应该说,素节的死期……将至了?
沉默地将他这句话收在心底后,玄玉将笔搁在案山上,昂首看着眼前这名三年多来,不断为他的前程努力、处处为他打点准备着的男人,但面对着这名始终站在他身后推促着他成长的男人,回想起袁天印为他所做的一切,深刻地体悟到自己与袁天印之问纠扯不清的关系后,在感激的背后,对于袁天印这名不请自来的王傅,他不知该爱,抑或是该恨。
他交握着十指,云淡风清地说着,“这阵子,我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