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把注意力拉回到电话。
"那就约晚上七点吧,待会儿见。"他挂断了电话,抬头对她说道:"一切OK了,接下来就看你们聊不聊得来了。"
"我现在真的觉得'好心有好报'真是千古名言啊!我今天下午帮你出气,立刻就获得了一次相亲的机会。"她心满意足地说道,圆圆的红唇笑得甚是可爱。
"为什么这么想结婚?"他疑惑地问。
郭佳丽偏着头,因为他认真的表情,也跟着严肃地掰着手指细数道:"有好多理由耶,因为想有个家庭、因为想拥有幸福、因为我不是那么喜欢孤单、因为我没法子想像只有一个人的未来……"
"你不觉得把未来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很不安全吗?人是很善变的。"他打断她的话,浓眉不解地紧蹙着。有过他爸妈及前任女友的经验为前车之鉴,婚姻与感情根本无法让他有安全感。
"'寄托'听起来很依赖,当然会没安全感。应该说──我很期待和另一个人'合作'创造未来。"她的小脸散发着光采。
"你不害怕吗?"他走近她,俊挺的五官在刹那间显得迷惘。
"可能我总是傻呼呼地想不了太多事吧。"她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不好意思地看他一眼。"我总觉得人只要快乐地往前看,未来就一定也会很美好的。"
"也许吧。反正,婚姻与感情这种事,想太多或太少都无济于事,变数着实太多了。"他缓缓地在她身边坐下,前倾着身,手肘置于自己的膝盖上,像在沉思着什么。
郭佳丽静静地看着他,只觉得他看起来似乎很"苦恼"──一种她以为不会出现在他这种聪明干练男人身上的形容词。
"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如果你有什么苦水想吐的话,我很愿意听你说。"她轻扯了下他的衣袖,柔声说道。
严秉钧抬头看着她,伸手轻触了下她的脸颊──多清灵专注的眼神啊,恍若她愿意聆听并分享他的一切喜怒哀伤一般。
他该说出那段积压在他胸口,关于爸妈婚姻的往事吗?
"我想,你身边的人婚姻多半都很幸福吧?"他低声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严妈的婚姻应该也很幸福啊。"郭佳丽脱口说完,柳眉皱成小山状,因为她看见──
他在苦笑!
"我妈的婚姻,应该还可以吧。"严秉钧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敛去,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垂眸的姿态像似忏悔。"只是,我欠了她一次幸福的机会。"
"为什么?"她柔声问道。
他低头,沉默不语。
"对不起,如果你不愿意说的话,不用勉强。"看不到他的表情让她有点心慌,于是她从沙发上滑到地板,与他的视线平行。
"没什么不愿意说的,我只是怕我一旦说出口之后……"他对她的情愫会更加复杂──那不是他所乐见的。
"我不会说的,我以朋友兼妹妹的身份保证。不信的话,我也可以发誓!"她举起手发誓,壮烈模样活似要为国捐躯。
严秉钧拉下她发誓的手,淡淡地一笑。面对这样单纯的她,他还能说什么呢?
"不用发誓了,我相信你。"他放弃挣扎了。
"谢谢你相信我。"她双眼发亮地盘腿坐在他的脚边,总觉得他愿意对她吐露心声这件事,让她高兴到几乎是坐立难安的。
"我国小六年级的时候,我妈在她上班的画廊,遇见了一个回国办画展的画家。我想,她从来不曾那么爱过一个人。我到现在还记得她那阵子每天上班时,露出的那种灿烂的笑容。"严秉钧低语着往事,声调平静得像在诉说别人的事。
"我在她的柜子里看到了离婚协议书,也听过她在电话里一再告诉对方,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喜好而抛家弃子。我爸爸是个船长,经常不在家,他大她十岁,他或者不知道怎么爱她,但他很疼她。"
她听得认真,小手就顺理成章地搁在他的大腿上。
他看着她的手,感觉有一股暖意渗入了他的四肢百骸中。
"但是,严妈后来还是留了下来,代表了她还是舍不得你们的。"她用最轻柔的声音告诉他。
"不,她留下来,纯粹是因为我用一种很卑鄙的方法阻止了她。"严秉钧捏紧串头,手背上的青筋狰狞地突现。
郭佳丽没有开口追问,因为他咬紧了牙根,全身肌肉紧绷如石。她伸出手,轻轻覆住了他的手背。
严秉钧惊跳了一下,随即把头埋入自己的大掌里,痛苦的低语于是从他的指缝间流泄而出──
"我知道她会偷看我的日记,所以我在日记里头写满我的恐惧、我的不安。我还说如果她因为别的男人而离开我,我会恨她一辈子、我会去死。"他的声音有着不自觉的颤抖。"我的天,我当时究竟做了什么?!"
郭佳丽倒抽了一口气,蓦地起身拥住他的肩──他在颤抖。
她把下颚搁在他的肩颈上,为的只是想将他搂得更紧密一些。
"你只是想留住严妈,不需要这么自责的。小孩子的想法是很单纯的,总是要等到长大后,才知道那些字眼是很让人惊吓的。"她拍抚着他的背,安慰着他。
"也许吧。"他苦笑着,垂下了肩,却在呼吸间闻到来自于她身上淡淡的肥皂清香。这才意外发觉,她靠得有多近。"总之,我妈是留了下来。只是我不免一直在想,如果她当时离开的话,她会不会更快乐一点。"
"严妈看起来是很开朗啊。"
"是吗?"他摇头否认了她的看法。"你该知道我妈妈现在有失眠的毛病,一天不吃镇定剂就会睡不着。她以前不是这样的,是那个画家回到美国之后,而她大病了一场,才开始有了失眠的毛病。"
"长期使用药物本来就会养成依赖的习惯,那并不代表她一定在失眠状态中,也不代表她还没有遗忘过去的那段感情。"她蹙着眉说道,指尖轻点了下他的额头。"我倒是觉得──你想太多了。"
严秉钧抬高眼眸看着她放在他眉间的手指,这才惊觉自己竟向她吐露了这么多的心事。
"啊,对不起。"郭佳丽随着他的视线一瞧,蓦地收回了手指。"抱歉,我都是这样跟小朋友说话的,我不是有意把你当成小朋友的……对不起、对不起──"她边说身子边往后缩,一脸的内疚。
"你可以停止拚命道歉的这种无意义举动。"严秉钧拎住她的衣领,也往她的眉心轻弹了一下。"这样不就扯平了?"
郭佳丽吐吐舌头,松了一口气。随即好奇地问:"因为严妈的这件事,所以你对婚姻才兴趣缺缺吗?"
"原因之一吧。"说出心里长年的苦闷,他突然觉得什么事都云淡风清了。"另一个原因是因为──我退伍后交往过一个论及婚嫁的女朋友,结果她的家人嫌弃我的脚有问题。"正因为经历了这些,所以他无法相信有什么感情是永远不变的。
而既然要承受变动,不如就让他维持现在的不变,至少这是他可以掌握的状况。
"她因此而放弃你?"郭佳丽圆睁着眼,却已经开始大摇其头。
"对。"她干么一脸的不可思议?
"你干么因为那种不识货的笨蛋女人,而自毁前程?像你这种条件的男人,不知道有多少女人争先恐后要当你的女朋友咧!"
郭佳丽把他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如果连他这样外型出色、事业成就非凡的男人都要自暴自弃,那她岂不该跳楼身亡?!
"我的条件好吗?你错了,我相当挑剔,我不能容忍任何不跟我配合的人。"严秉钧笑着说道,发现她具有一种神奇安抚人心的效果。
知道她觉得他很好这件事,让他感觉很好。
郭佳丽突然嘟着嘴,不情愿地说道:"不公平。"
"什么不公平?"他被她表情弄得一头雾水。
"我的配合度一向很高,可是怎么就没遇到过那种想要我配合的人?"真是悲哀啊……
严秉钧凝视着她自然的美丽及澄亮的圆眼,低嗄地说道:"你个性很好,只是你以前的外型实在让人不敢领教。但是,你现在已经把这个弱点补强了。以后就等着一卡车的男人,跟在你后头趋之若骛。"
"真的吗?你真的觉得男人会对我这一型的有兴趣?"她忍不住害羞地傻笑,却又忍不住要追问。
"真的。"他肯定地点头,望着她笑容可掬的无邪脸庞,他清楚地听见自己心湖被撩动的声音。
除非她亲口拒绝他,否则他无法死心!
"真的?"呵,再问一次。
"真的。"
他唇角一抿,挑起她下颚,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郭佳丽屏住呼吸,感觉他温热的双唇在她的肌肤上留下一个烙印。
她吓呆了,脸庞轰地辣红了起来。她死命盯着他,嘴巴像鱼一样地张了又闭、闭了又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