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殿下……殿下他……」泪流满面的统领语音破碎得不成语调。
霍天行没听完他的话,浑身恐惧的他不顾一切拉过马缰,抽着马鞭飞快地街进城里,快速地前往长安城最外头的外琅城,不顾身后突破重围的闵禄仍穷追不舍,他使劲挥扬着马鞭,再次加快了速度,非得以这双眼去亲眼证实这宛如谎言的噩梦,他必须由太子来告诉他,这个是真的。
「殿下-」痛心疾首的呼喊,在霍天行赶至之时破空而来。
被东宫六骑带往已破的城门远处,仍是躺在地上的灵恩,此刻已失去了气息。当霍天行跃下马奔向他时,霎时忘了周遭扰攘繁嚣的一切,眼中仅剩下一个孤零零躺在地上的灵恩?
他难以阻止此刻那份将他鞭笞得遍体鳞伤的痛感,护主不力的霍天行双膝重重跪在灵恩的面前,伤心得无以复加的他,在灵恩没合上的眼瞳中看见自己懊丧后悔的脸。
此时灵恩的那双眼,直望着远处所贪恋的长安城不肯闭上,满面热泪的霍天行颤抖着手,握住灵恩失了温度的手掌,剎那间,积藏在他心中的悔恨全数涌上他的脑海。
像是胸膛里的这颗心硬生生地遭人掏了出来,悲伤与忿怒占据了霍天行,在这一刻,霍天行真恨不得死的是他?如果可以,他多么想把自己一身的热血全都灌注到灵恩的体内,若能折寿,他情愿把自己仅有的寿命全都给予灵恩,可是,不只是灵恩听不见他衷心的盼望,就连上天也听不进他这份急欲赎罪的祈求,这是上天在报复他吗?因他不该在起誓效忠于太子时,仍偷偷在暗地里藏着二心,他下该单膝任灵恩的面前跪下之际,心中却偶尔还惦着那份对于玄玉的感慨,故此老天爷才会藉此惩罚他的不忠?为什么在他已经斩断一切,决定只为灵恩一人而战之时,老天要这么捉弄他?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他都已经亲白截断所有退路,不让自己有半分可后悔的余地了。
在霍天行得知太子已战死之后,长安城外的战局立即改观,原本犹占上风的盘古营宛如失去了撑天支柱般,渐渐不敌于女娲营,一路急追而来的闵禄,更是把握这个机会,在城门处大肆剿杀护主的东宫六骑。东宫六骑在太子死后,不堪闵禄的强攻,溃逃的溃逃,降敌的降敌,就连退来此地的盘古营,也在前后都被女娲营包围时,不得不向女娲营称败。
满腔怒火的霍天行,护着灵恩的尸身,毫不犹豫地举刀杀了身旁那些当着他的面背叛灵恩的叛将,在闵禄的令下,女娲营的士兵自四面八方扑向霍天行,被围困的霍天行在人群中努力想为他和灵恩杀出一条血路,在无法近身的状况下,闵禄下令团团围绕着霍天行的士兵,将他们手中的长矛平举,在缩小了包围霍天行的圆圈之后,对准了霍天行,在同一时刻奋力往前突刺。
当身体各处都遭利矛贯穿的同时,再也不能动弹的霍天行,勉力回首看着躺在地上的灵恩,在他眼中,灵恩就像一轮血红的落日,已自霞辉耀眼的山头落下,静静迎着生命尽处的降临。
不知不觉间,所有仇痛与悼悔,自霍天行眼中散去,仅剩下一个遥远的盼望。
或许在来世,他不会再遇到玄玉,到时,他将会全心全意地效忠太子,在心中,只奉灵恩一人为皇。
「圣上节哀……」
得知灵恩的死讯后,原本为了太子兵变而感忿怒以及伤痛的建羽,曾一度接受下了这个事实而晕厥在御案上,在宫人将他救醒后,白震惊中清醒过来的建羽,再也掩饰不住丧子之痛,无论人再如何劝慰,他就定无法自灵恩已死的悲伤中走出。
辛渡果然不负凤翔所期,击败守城的东宫六骑之后,即浩浩荡荡率兵进入长安城平乱,凤翔更是堂而皇之地率着大批的士兵踏进皇城面圣。
被宫人门寝宫中扶至大殿上的建羽,在接见表面上是前来救圣的凤翔时,一双狠目直扫向进殿的凤翔,并瞬也不瞬地看着凤翔那双亲自杀了太子之手。
「儿臣参见父皇。」
「谁许你杀了太子?」又痛又气的建羽,悲忿得连声音都在颤抖,「朕许你动他吗?」
凤翔淡淡答来,「父皇并无授命儿臣该如何救父皇于虎口。」
聆听着凤翔毫无悔意,甚至该说是理所当然的口气,在极怒之中的建羽忽地有些明白,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凤翔手中的一枚棋子,遭凤翔利用之余,甚至还让凤翔以他的安危为借口,杀了他最珍视的爱子。
「为何你要杀太子?」建羽气白了一张脸,充满仇痛的两眸直钉在凤翔泰然自若的脸庞上。
「太子造反谋逆,人人得而诛之,本就当斩。」他不过是依国法办事。
建羽忍不住震声大喝,「他是你兄弟!」
「国法之前,儿臣眼中看不见兄弟。」凤翔依旧掐紧了大道理,继续为自己的罪行脱罪?
「在你眼中又可有朕?」多听一言就更怒一分,建羽霍然一掌重拍在案上。
「儿臣不敢。」凤翔赶忙谦顺地跪在地上。
不敢?他有什么好不敢的?
就连亲皇兄都可以杀了,若再这么任他下去,他下一个杀的会是谁?生他的这个老父吗?
被仇痛蒙蔽了双眼,或者又该说是被仇痛狠狠刺醒终于看清了一切,此刻建羽已摸清了凤翔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图的究竟为何,而凤翔命国舅牵扯出太子那些暗地里的罪行,不过就只是想逼他废太子,好让凤翔取而代之。
他怎会盲目到连这点都看不清?为什么要到覆水难收之时,他才发觉在这朝中他真正的敌人定谁?
「来人,将他押起来。」在冷静过后,建羽阴沉地下令,早预料到圣上会有此反应的辛渡,一见情势不妙,赶忙朝两旁使了使眼色。
「还不快将他押起来?」殿上之人文风未动,建羽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凤翔不慌不忙地自地上站起,瞇着眼看向建羽。
「为了太子,父皇要拿儿臣问罪?」哼,现在才发觉,太晚了,亏他还曾经扳倒过前朝,没想到他却连自己的儿子部斗不过。
「将他押人天牢待审!」为了避免凤翔为夺位再拿其它皇子们下手,痛下杀手的建羽非得亲手结束这个挑起内战的祸首。
在建羽发现使唤不动殿上所有携武的卫兵之际,站在殿上的凤翔只是抬手轻轻弹指,霎时潜伏在殿上的女娲营士兵一涌而上,逼迫所有护圣的卫兵们缴械。
「你想造反?」当主导权易主时,建羽不意外地问。
「太子能,儿臣不能?」凤翔扬首轻笑,「父皇未免也太心偏于太子了。」
「孽畜……」只恨自己识人不清,更因听信小人谗言而害死了灵恩,后悔得太晚的建羽,恨不得亲手杀了凤翔好唤回那些再也挽不同的一切。
收到最新消息的辛渡,走至凤翔的身旁向他低语。
「王爷,晋王率兵快到长安了。」他们得快点准备对付下一个想要救圣的敌人了。
凤翔一脸有恃无恐,「告诉晋王,父皇在我手中,他最好是别轻举妄动。」
「你想挟天子以令天下?」在上头听见他俩的对话后,建羽一点也不讶异凤翔竞将他拿来当王棋使用。
「正是。」凤翔笑得很愉快。
那刺眼更刺心的笑容,看在建羽的眼里,令他觉得心疼如绞,不能饶恕凤翔的他,更是觉得太子死得太无辜。
灵恩兵变,不过是想保有身为太子的一切,再不就是逼他退位罢了,然而凤翔兵变,却丝毫不掩欲称帝的野心,灵恩固然有罪,可扯出这些事的凤翔却拿太子当作登上皇位的垫脚石,被逼得个得不反抗的灵恩,不过是名自卫下的牺牲者。
怪不得那门灵恩会带着伤痛的眼神问他,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放弃灵恩?灵恩纵有再多的不是,也不能一笔勾销这些年来灵恩为杨国所做的,他为什么不去把躲藏在灵恩背后,-手翻弄操纵着这一切的凤翔揪出来?此刻的他多想回答灵恩那日的问话,他并不是有意要放弃灵恩的,他多想告诉灵恩,就让他们父子俩重新来过……
可是灵恩却没法等到他的这句话,而他也再没机会亲口告诉灵恩。
「皇后驾到-」
建羽强忍着眼眶中又再次聚集的泪,不明所以地看着被凤翔之人请出后宫的皇后,此刻在她脸上,恰恰与他相反,正有着意气飞扬的笑容。
「拜见母后。」表面上侍母甚孝,也甚得皇后之心的凤翔,在见了她后立即恭恭敬敬地行了个人礼。
建羽忿而转身瞪向当初进言让凤翔率兵救驾的皇后,而察觉到他的忿意,皇后倒是不敢迎上他指控的目光。
「母后,您可把诏书拟妥了?』扶着皇后至位上坐下后,凤翔软言软语地在她耳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