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在战场上觉得心底有愧的宋天养,虽是自疚于当年石守那一战任凭辛渡烧死石守城所有百姓,但他与殷泉不同,不悖于忠字的他,从没忘记身为一个军人的责任,他更是自始至终都没有忘怀过,若无辛渡,他们女娲营绝不会有今日的大恩。
因此当原本从容以对的辛渡,因受了复仇甚切的尔岱连番猛攻而显颓势之时,他的心中当下一紧。
一壁留心着女娲营战况,一壁又要接招的辛渡,脸上的笑意渐渐不再,尤其是当女娲营的箭兵全都遭敌军的骑兵扫尽,急着想自与尔岱的交手中脱身,好重新指挥女娲营再战的他,却始终无法自缠人的尔岱面前脱身。
心忧与分神,使得辛渡露出破绽。
尔岱手中的刀,去势又快又急,不偏不倚地捅向辛渡,在那问不容发的一刻,宋天养突自一旁窜出,急挡在辛渡的身前,硬生生地代辛渡受了这一刀。
当宋天养呕着鲜血怔看着尔岱时,站在宋天养身后的辛渡,不惜再拿宋天养当作人盾,先将自己手中的陌刀用力刺透宋天养的身体,直刺在尔岱的右胸上,再一把夺来宋天养手中之刀,在来不及退开的尔岱身上再补一刀。
宋天养几乎是僵站着身子立即死去。
因透过宋天养身躯再剌的关系,尔岱所受的刀伤并未伤及要害,他一手掩着胸口,勉强退开了数步,难以置信地看着还僵站在原地的宋天养,他不明白,为何宋大养竞愿意为辛渡而死,而毫发无伤的辛渡,脸上的神情则像是没发生过什么事似的。不带任何感情地推开前头已死的宋天养后,卒渡将手上的刀柄翻转了一圈,随之握紧又再度冲向尔岱。
紧咬着牙关吃力地接下这一刀的尔岱,在见宋天养遭辛渡弃之不理,犹如利用完就扔弃、再无用处的东西后,霎时想起石寅凄惨死状的他,心火剧烈翻涌,不顾身上所受之伤,像头发狂的狮子般扑向辛渡。
这是辛渡从军以来所打过最刺激,也是最能让他竭尽全力尽情大显身手的一战,一种酣甜的满足感泛满了辛渡的心头,在这一刻,他行种自从登上高处后,就已许久不曾再有过的感觉,那种终于找到了个好对手,得偿所愿的感觉。
无论是年纪或是精力都胜过辛渡一筹的尔岱,将石寅亲自教授的刀法在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而本身精于战术并非战技的辛渡,在体悟到自己将逐渐败退之时,当下想放弃与尔岱这场私人仇怨,并改由藉整体大军的攻势来击败尔岱,但尔岱并不肯放他走,在烦不胜烦的辛渡体力即将耗尽之时,辛渡一手紧紧握住尔岱差点砍中他的陌刀。就在此时,尔岱忽地诡异地漾出一笑,飞快地自被握住的刀柄中再抽出另一柄短刀。
子母刀?
「乓不厌诈。」在辛渡愕然之时,尔岱低声在他耳边说着,并用力地将短刃刺进他的胸口。
「石寅教得好……」使劲抬脚将尔岱踹开之后,辛渡掩着胸口,拔出那柄足以致命的短刀后,颠颠倒倒地往后退了几步。
凤翔转过身背对他的身影,在辛渡的脑海中一闪而逝,当他回过神,定眼往前一看,又再次跟上前来的尔岱已朝他颈间横划过一刀,辛渡颤抖着身子,再也支撑不住地往后倒下。
躺在地上仰首望着晴朗无垠的天际,辛渡没有回避直射眼底的阳光。
到头来,他还是让凤翔失望了,只是他从不后侮他所做过的一切,至少,他曾在人们的心中,深深地留下他的名字。
身下汩汨不断冒的鲜血,像潭深沉的水,直拉他往下沉沦,躺在其中,心满意足的辛渡却觉得很温暖。
很温暖。
第四章
罗郡城一战后,女娲营彻底战败,由太子与宣王一手揭起的内战,在此告个段落。长安城不再锁城,城中虽有轩辕营重兵驻扎,但惧于朝中动乱,逃出长安的百姓仍是未回京城,就伯由诸王引起的内战不是短时间内就可停止,尤其是在太子灵恩死后,新任太子又未立之时。
被迫留在长安城中的百官,在齐王亲自在建羽面前交出兵权后,开始制造出许多流言,许多,关于新太子的流言。
接连着两场兵变下来,国舅首先死于太子灵恩手中,禄相随后也死于凤翔手中,朝中两位位居百宫龙头者皆已死,目前就仅剩这闩方才返回长安,侥幸避开朝中恶斗、以及太子与凤翔毒手的阎相。
「罪臣罪该万死……」安然返回建羽面前的阎翟光,一路跪进御书房里,涕泪满面的他,口中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在身边的心腹几乎都遭凤翔杀尽了后,能够再次见到这名跟着他一块打天下的老友与老臣,建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爱卿起来说话。」
阎翟光一径叩首在地不肯起身,「君有难,臣却不在身侧,臣死不足惜……」
「幸亏爱卿事前出奔洛阳,否则今日朕恐再见不到爱卿。」建羽亲自扶他起身,感慨地一手拍着他的肩头,「活着就好,没事就好……」
「圣上……」阎翟光自责地仰首看着他。
「起来吧,朕没怪你。」这阵子以来精神状况不是很好的建羽,有些站不稳地想坐回椅里,阎翟光见了,赶忙起身扶他坐下。
命宫人端来一盅蔘汤,亲自吹凉喂建羽暍下后,建羽的模样似乎好了些,甚是担心他的阎翟光则躬着身子不敢离开他半步。
「方才爱卿说,战火蔓延后,爱卿避至九江是吗?」
「是。」阎翟光说的是谎言亦是实话,「因洛阳沦陷,长安又遭锁城,故臣不得下往九江一避。」
「百姓如何?」前阵子他将全副心神都集中在那几个造反的皇子身上,却都没去想遭内乱波及的百姓们如今可安好,再加上江北大旱、江南大涝,这一连串天灾人祸下来,百姓怎么撑得住?
阎翟光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一回圣上,齐王收留了自江北南逃的难民,齐王王妃已将难民们安置妥当。至于九江水患一事,轩辕营早巳在出兵前奉齐王之命尽力赈灾,眼下安置在九江及绛阳处的百姓,吃住无虞。」
「多亏了他夫妻俩……」听了他的话后,建羽的眼底顿时泛着感激与懊悔。
当初他是曾预料到太子将兵变,他也曾想过立即下旨命玄玉前来长安压制住太子,但九江水患却令玄玉分身无暇,所以他才会听信皇后与国舅之言改派凤翔出兵,他怎会知,一步错,步步错,事情竞因此演变到无可收拾的地步。然而接连两番兵变之后,到头来,率兵前来救他的,还是那个当初他所选定的玄玉。
而更让他感动的是,即使玄玉他的处境为难,玄玉仍是排除万难打倒了女娲营将他自刀下救出,并且替他安排好了百姓的去处与衣食,他这个一国之君,在这一连串的天灾人祸里所做的,甚至不及玄玉这个皇子万分之一。
不仅如此,因他之故,他还让许多人丧失了性命。
「圣上?」阎翟光担心地问。
「是朕害死了太子,是朕逼死了他……」想起最是令他心痛的灵恩,建羽一于抚着额,自责地不断摇首。
「人死不能复生,圣上节哀。」阎翟光在安慰他之余,不忘为他脱罪,「况且,太子之死,并非圣上所造成。」
他哽咽地问,「怎会不是呢?,」
「当然不足。」阎翟光坚定地颔首,「太子谋逆是不争的事实,人子先前所犯之罪亦有铁证,纵使功可掩过,但臣怨与民怨则难平,太子个废,圣上将有愧于天下,可太子不愿遭废,故才会兵行险着,以臣来看,此事并非圣上之过。」
「那……究竟是谁之过?」建羽茫然地看着他,在这当头,很是需要一个能够顶罪之人来替他承担这个令他心痛难宁的内疚。
「心之过?」阎翟光气定神闲地答来。
他愣了愣,「心?」
「权势爱憎,皆由心起,太子心魔难除,是太子自己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其实太子这些年来所犯之罪,冲着太子是皇子,加上圣上的宠爱,罪应不至死,要不是太子不愿被废,再如何都想捉住千岁之位不放,太子又怎会将自己送上死路呢?
心绪渐渐稳定下来的建羽,不语地看着这名最是暸解他,也最了解朝中一切的阎翟光。
「如今天下动乱不安,臣以为圣上应先着手平乱。」阎翟光拱手再道,「圣上首平之乱,应是心之乱。」
「朕该如何平?」
阎翟光再说出他此次回京的主要目的,「太子已死,国之储君已失,为免其它王爷日后欲效法宣工夺权,圣上应速立新太子以镇朝野,以免他人狼子野心再起。」
他一手抚着下颔沉思,「另立新太子……」
「圣上,这事可万万不能等。」伯他仍有犹豫,阎翟光落力地再推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