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沙哑地问:「老夫之言,王爷已完全听不进耳了吗?」
尔岱怔了怔,但很快地即挥去眼中那残存的温情,替换上已逐渐熟悉的冷漠之后,他不留情地转过身,并在朝帐外走去时对身后的石寅撂下话。
「你若不服,可不随军出征!」
从尔岱踏出帐外的那一刻起,石寅心痛地明白,此刻背对着他的这人,不再是从前那个对他言听计从的小小皇子,亦不会是再唤他一声师傅的王爷,他俩只是皇子与老将,不过是个陌路人。
一开始他便知道,幼鹰终会成为猛禽,终将有振翅远飞的一日。
可这只展翅待翔的猎鹰怎会知道,等在他前头的,并不是宽广无垠的天际,而是硝烟四布的云霄,若是无人在他的前头替他领着,为他指明方向让他避开陷阱,他会迷失的,更甚者,他将会遭到猎人的猎杀。
直至现在,尚未传出齐王、信干有调兵的消息,他们之所以按兵不动,是因他二者皆明白,太早出兵只会利人损己,谁能撑到最后还能有足够的兵源与粮草,才会是这场内战中的胜者,因此他俩不急着下水搅和,可就算他将这道理说给了尔岱听,现下一心只想反他以证明自己能耐的尔岱,却是一个字也听不进耳。
从前的尔岱不是这样的。
他们师徒俩,究竞是怎 走到今日形同陌路的这一步?
低首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看着这一双因捍卫国七、纵横沙场而布满沧桑的老手,同时,也曾是亲自握着尔岱年幼的小手,教导尔岱如何挥刀杀敌的手,他感伤地收紧了空荡的手心。
他只是……不愿见尔岱将有折翼的一日。
太子攻占长安并困建羽于宫中之后,长安城对外封锁,宣王凤翔率女娲营大军前往长安救驾,国内各地风闻内战将启,江北临近长安各地恐将沦为战场,百姓纷纷定避,大批河南府流民涌入九江以避战火。
齐王王妃受命安置百姓。
因拨不出人手,才不得不答应冬卿的请求,让冬卿亲自出马的玄玉,在冬卿领着尹汗青着手处理大量涌入封地内的百姓时,并无暇去助冬卿一臂之力,除了只能再请刚抵达九江的康定宴前去帮忙外,自阎翟光抵达九江之后,他镇日都留在府中与袁天印商议后计,并不时注意着长安那方面的变化。
但自来到九江之后,便一直看他忙来忙去,却始终下知他在忙些什么的阎翟光,在收到长安那方面传来的最新消息之后,终于不得不出面找那个看似很忙,但实际上却好象什么事部没做的玄玉说说。
「王爷应尽速出兵救驾,定要救出圣上与皇后!」眼看长安情势危急,为圣上心急如焚的阎翟光,一刻也不能等地向在这时居然还看似悠闲的玄玉进言。
玄玉挑高一眉,「可有圣谕?」擅自动兵,收拾起来可麻烦得很,这不,太子这么个动兵,当下就成了兵变。
阎翟光心急地走上前,「此番事态严重不此往常,王爷,你得主动出兵才行。」
神情从容的玄玉,侧首问向顾长字。
「凤翔与太子交手了没?」
「女娲营就快抵达京畿腹地了。」早就有所准备的女娲营,渡江之后,就以无人可挡的姿态一路朝天子脚下前进。
玄玉点点头,「待凤翔出手再说。」
一脸难以置信的阎翟光,两掌直拍在案上。
「王爷,圣上危在旦夕哪!」太子都已经占领长安并将圣上困在宫中了,太子下一步很可能不是逼圣上退位就是弒君。
玄玉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太子若要弒君,那他位居九五的美梦就碎了,因天下人容不下一个弒父的皇帝,我想太子还不至于蠢到连这道理都不懂。」
「如今太子已是背水一战,弒君又有何不敢?」若不是建羽逼得太子无路可走,太子怎会兵行险着?建羽会不会废太子,先前太子已是心知肚明,现下太子既已动了兵,这代表太子也已经豁出去了。
「那就得赌一赌了。」
「赌什么?」阎翟光还以为,只要把事情的严重性说出来,玄玉多少会有点紧张感,没想到说得愈多,他愈是不在乎。
他的眼中抹上一份深思,「我冉家父子是否情深,日后自会有答案揭晓。」
自小到大,六名子女中,父皇最不在乎的是素节,最疼爱者,则莫过于灵恩,囚灵恩身为长子,为父皇分忧最多,也与父皇同舟共济共同渡过朝中下少风浪,因此父皇始终都认为灵恩是接位的不二人选。他相信,范淅阳-事,下仅是摧毁了父皇与灵恩两人之间的信任,亦大大打击了父皇,这一点,不只他这个旁观者明白,身处风暴中心的灵恩,更是明白。
虽然灵恩对待众皇弟皆下手不留情,但撇去身为手足不谈,身为人子,他认为灵恩还未到泯灭人性的地步。
「王爷……」
「况且现下不就有个勇于救圣的凤翔去充英雄了吗?」靠回椅内的玄玉,懒懒地交握着十指、
阎翟光怎么想都不妥当,「但宣王若是慢了一步……」
「相爷。」眼看玄玉已对这话题失了兴致,一旁的袁天印笑吟吟地插嘴,「依袁某看,与其担心太子将对圣上不利,相爷不如担心宣王之心是否狠于太子。」
早就知道袁天印定哪一号人物的阎翟光,默然看向这名曾调教出玉权,更助玄玉一路爬至此位的王傅。
袁天印笑着提醒他烦恼错对象,「宣王若轻易就败太子,圣上才真的该烦恼性命安危。」
「凤翔他……」认为太子胜算较大,尽顾着担心太子会不会对圣上下手的他,这才想到他从没考虑过另一个结果。
踱至玄玉身旁的袁天印,先是自袖中取出一封密函交子玄玉,再转过身替不想多说的玄玉代答。
「王爷之所以要缓一缓,是因为咱们日后出兵,将是为圣上护驾,而日后与咱们交手之人,也应是宣王而非太子。」
「但现下……」才想反驳的阎翟光顿了顿,反过来问着埋直气壮的他,「你凭什么笃定太子必定会败?」怎么把目标全都镇定在凤翔身上,还-副煞有其事的模样?说得好象他们早就知道结果似的。
边看着密函的玄玉边出声应着。
「因为凤翔若不是势在必得,凤翔不会冒这个险。」就这封信来看,凤翔可说是将巴陵的兵力倾巢而出,还拖了山西太原府的兵力来助阵,他若是想要趁机打击凤翔,他最好是无拿下巴陵让凤翔失去后援。
「那圣上岂不是-」当下改而忧心起凤翔会不会太心狠手辣的阎翟光,话都未说完,已遭与玄玉一搭一唱的袁天印打断。
「晋王尔岱已出兵救驾,相爷不需为圣上忧虑。」他先朝阎翟光笑笑,再低首小声地问向玄玉,「如何?」
「一报还-报。」玄玉在唇边晾着笑,「叫燕子楼去把巴陵的银两全都给我抢来。」巴陵没人看家,这是凤翔最大的失策。
「暗着来?」袁天印会意地一笑。
「当然。」他怎会明着去抢?凤翔既然喜欢玩阴的,他就照凤翔的规炬玩。
「可要先断粮草?」手中握有玄玉拨给他的兵,已有心理准备留在九江的袁天印,开始盘算日后独自留在九江时该做些什么好打发时间。
「不急。」玄王朝他抬起一掌,「在凤翔救驾成功之前,先别断,待咱们出兵后,师傅看情况再断也不迟。」
「为师会办妥的。」
「这事师傅真可游刀有余?」头一回拨兵给袁天印,玄玉不免有些替他担心。
「别太小看为师,连这点小事都办不成,怎能当你的王傅?」
真要他领兵出战,或许乐浪跟他相比还得靠边站。
玄王还是有点放心不下,「这是领兵,与嘴上工夫可不同。」
「你尽管放心等着瞧吧。」袁天印一派胸有成竹。
眼看着玄玉和袁天印又在外人面前自顾自地谈了起来,待在一旁的顾长空,好心地端来香茗陪陪被他们晾在一旁视若无睹的阎翟光。
「相爷,喝茶。」
阎翟光扬掌斥退顾长空,两目直盯在那对把悄悄话说得太大声了点的师徒俩。
「你们……在说些什么?」他如果没听错的话,他们似乎是全都冲着凤翔而去,根本就不怎么在乎目前京中所发生的事,他们难道是……
「小事。」师徒二人连回嘴都回得一模一样。
阎翟光微瞇着眼,「你们打算让宣王打下太子,再亲自打下宣王?」
「咱们若要救驾,当然就得捡在虎口救驾,如此功劳才会高人一等。」很高兴他终于搞懂的袁天印,笑咪咪地摇着墨扇,「正因太子对圣上仍存有父子之情,但宣王则很难说,所以咱们才要等。」
「王爷,这些部仅是推论,事情可千万不能有一丝二毫的差错啊,」虽然觉得他们说得有理,但唯恐局势发展不如所朝的阎翟光,可不敢像他们这么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