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来不及说出有何看法的玄玉,正要开口,一手推开大门的袁天印已经抢白。
「在袁某看来,也是如此。」
向来对袁天印深信不疑的玄玉,在听了他二人的话后,不禁敛眉沉思。
「倘若此事是真,只有我领地内囤粮?那洛阳呢?」洛阳亦在长江以北,他若是只净顾着自己的土地,难道要置河南府百姓不顾吗?
袁天印缓缓提醒他,「洛阳在太子之手。」就算洛阳有难,那也是太子之事。
「但洛阳与河南府百姓皆有信于我,我不能辜负他们,更不能弃之不顾。」花了多少年经营洛阳,又花了多少年靠洛阳繁荣九江?倘若他只顾一己之私,只为保己,这岂不是教整座河南府人寒心?
同样也赞成保洛阳的冬卿,在松了口气时笑道:「去年河南府大丰,因此河南府所积之存粮必定无虞,更何况洛阳身为国家官仓,洛阳与河南府应可渡过难关。」
袁天印边说边摇首,「怕就怕、届时太子将会为了长安那方面而抢走洛阳所有的官仓之粮。」
就算洛阳可自保又如何?天子位在长安,确保长安生计无虑乃是首要,太子为保己,自然是不会想动长安官仓一米一粟,更不想有所损失,如此一来,太子定会找上洛阳开刀。
不想辛苦所攒之粮,就这样遭太子搜刮一空,饱了长安却饿了洛阳、玄玉思索了许久,不得不逼自己阴险。
他一手抚着下颔,「洛阳官仓仍是由咱们的人看着吗?」
「在康大人手下。」与康定宴保持联系的冬卿随即出声。
「命他们短报官仓储粮。」
冬卿讶然看向他,「王爷要洛阳暗地吞粮?」
他微眯着眼、「不管用什么手段,绝不能让太子抢走官粮作面子给父皇看,却因此而饿死洛阳百姓。」保洛阳,即是保九江,此二地共荣相依,就算要他当小人他也要保住两者。
「这事我会请康大人去办。」
玄玉不放心地提醒,「千万别走漏风声,更不能让太子察觉此事。」要是太子知情,替他冠了个心怀不轨的罪名可就糟了。
她轻轻颔首,「嗯。」
「恐怕麻烦事还不只如此。」认为他俩只解决了一件小事的袁天印,沉沉叹了口气,对未来依旧深感忧心。
他俩齐转过头看他。
袁天印一手揉着眉心,「王爷,九江财力可丰?」
「仍不及洛阳。」总觉得他的模样不寻常的玄玉,格外留心地问,「师傅为何问这个?」
「如此下去,恐怕缓不济急。」原本他们是预计三年内让九江与洛阳平起平坐,可时至如今,九江还是与他们的目标差了一截。
玄玉不懂他为何急着攒钱,「怎么说?」
「九江与丹阳将有难。」要是他真没料错,这难,恐怕将会是个大难。
「何难?」
「袁某尚无法确定。」他摊着两手,也无法说个详细,「但袁某肯定,定会有这一劫。」
当下心中烦忧又添一桩的玄玉,皱眉之余突然感觉他方才的话里有蹊跷。
「巴陵呢?」怎么就独独漏了凤翔?
「宣王将会杀出重围。」相当看好凤翔的袁天印,提醒着始终都要等凤翔拉下太子的他,「王爷,明年过后,咱们再等,也不需再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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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过后,春返人间。
临窗站立的凤翔,就着窗外的日光,看着手中贺玄武所寄之信,嘴边,有着一抹挥不去的笑意。
太原送来消息,大抵已掌握太子这些年来在朝中暗斗的罪证。
若不想让人得知曾做过何事,最好的法子,一就是别做,二,则是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否则,在日后一旦有人出声,是非就会像滚雪球般愈滚愈大,最终难以收拾。
这道理,太子或许熟知,但也或许太子因太过有自信能让有心人闭上嘴,因而没尽力做到完满。
是太子给了他一个机会。
在得到了范淅阳后,就等于是摊开了自太子登上千岁之位以来的所有罪迹,将太子每一桩斗行皆书于笔下的范淅阳,不但提供给他们线索及证物,亦助他们找着其他还活着,或是已半死的人证,现下,就差个时机点。
欠缺时机,是因若是就这般冒然欲扯下太子,父皇那边少不了会有阵疑心,疑他何以不全心治理封地,反积极暗中调查太子是否失德,因此在出手之前,他得给自己找个合情合理的借口。
就在这时,老天就给了他一个再恰当不过的借口。
据报,前年入冬后,长安以北雪量不丰,入春亦未降下半滴雨水,去年起,湖水日益干涸,至今年入春时,江河已水浅得无法行舟,江北大片良田在谷雨过后乃是荒土一片,播不得种又种不得其它作物,眼看今年庄稼收成将无,偏偏上天,就是滴雨不落。
这是杨国开国以来,首次遇上的大荒。
西起长安,东至扬州,荒旱连绵,各地地方官急报于朝廷,圣上在得知此事事关重大后,即命太子速速赈灾。
因天子身在长安,为保京畿,太子首先释出长安官仓之米救都,但欠粮之地并非只限于长安而已,除河南府外,江北各地皆有饥民,因此太子再下令河南府洛阳以赈江北各地。
然而在长江以南,则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与江北相反,除巴陵外,九江至丹阳一带,处处洪灾,江南正面临百年来最大水患。
人人自危。
要想打击一个人,就得趁他疏于防备、忙乱最弱之际。再加上现下太子一手掌握全国粮仓,掐紧了民生命脉,江北要生要死,全操在太子之手,太子一念之间,包括长安在内,江北各地即可能风云变色,在这时机上,要自太子身上找把柄、寻借口,何难之有?
况且,听贺玄武说,近来,父皇似乎龙体欠安……
靠在窗畔欣赏巴陵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致,凤翔得意地漾着笑。
「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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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谷雨过后,连日大雨导致长江以南河道溃堤处处,信王领地内,扬州与丹阳之间的运河河道已瘫痪,杭州水路亦然,齐王领地则以鄱阳、豫章水患为剧。
鄱阳湖之水日日高涨,湖水已临湖堤最高线,随时都有溃堤之虞;豫章则处于两河河水汇聚之处,地势低漥,河道之水已将要盖过河堤。
听闻各地送来的急报后,速拨兵救灾的玄玉,将轩辕营大半兵力全都拨至即将溃堤的鄱阳与豫章,当兵分二路的余丹波与乐浪赶至两地之时,两地之民与兵,皆已在地方官的指示下堆高土堤。
淋着大雨站在湖畔望向眼前宛如汪洋的湖面,眉心深锁的余丹波在丈量水势的下属又再来报,湖水又往上窜升之时,仰首看向上方丝毫不肯停歇的雨势。
「将军,鄱阳太守在问是否还要再加高土堤。」冒雨跑至他身后的袁衡,边挥去面上的雨水边向他请示。
始终定目沉思的余丹波并没有回答他,只是环首看向湖岸处处愈置愈高的土堤,过了很久,他狠心发令。
「停止围堤。」
「什么?」袁衡没想到得到的竟是这个答案。
无论再如何反复思量,余丹波还是认为此举无异火上添油,「如此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再围堤下去,湖水益高,一旦堤垮,将造成更大的损失。」
「那该如何是好?」生在南土的袁衡听了更是心焦。
「泄洪疏浚。如不疏浚,溃堤将是必然。」鄱阳湖畔一带尽是良田,亦是玄玉领地内最重要的农地,若再不快些将湖水引至它处,湖堤若溃,只怕今年将无半点收成。
「将泄至何处?」
「沿河道泄往长江。」余丹波边说边朝一旁的袁图弹指,「立即命士兵日夜挖渠通向最近的河道。」
「将军。」在袁图衔命而去后,袁衡不安地问他有没有考虑过后果,「下游有着九江,一旦泄洪将造成九江水患。」
他沉沉吐了口气,「九江地势较高,九江城应当不至于遭波及,主要是九江城外临河众镇。」
「将军要牺牲临河众镇?」实在不想见到此局面的袁衡,不忍地追问,「难道真无它法了吗?」
两权相害取其轻的余丹波也是别无选择。
「不如此,倘若鄱阳守不住溃堤,届时九江将蒙受更大损失。」九江是玄玉封地内最重要之城,亦是玄玉与众人辛苦重建的精神堡垒,因此若要保全九江就必须有所牺牲,他也只能忍痛割舍。
「……末将明白。」忍痛的袁衡用力颔首。
余丹波一手搭着他的肩,「听着,你立即快马返回九江见王爷,请王爷速速疏散九江城外之民入九江城避难。」
「是。」
「长空!」余丹波再朝另一个忙得团团转的人交待,「速派人去疏散此地百姓,由你亲自率轩辕营兵伍护送,任何人皆不可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