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不停止的梦呓,钟若潜联想起在追查她下落时,曾经拜访过一家她幼时的邻居。
那邻居十分感叹地说道,蓝家在长子意外过世之后,哀伤的蓝家父母无法走出丧子的痛,他们开始互相指责、互相怨怼,过度负面情绪让他们忘记了家里还有个年纪幼小的女儿!
沉浸丧子之痛的伤心夫妻根本没心思照顾女儿,只把她关在家里面自生自灭,甚至,到后来闹到要离婚,也没有一方想带走这可怜无辜的女儿……
于是,十岁的她,只好在外婆、阿姨、舅舅、姑姑……等亲戚家里轮流借住,过着四处浪迹天涯的生活,飘乎不定的流离辗转,甚至让他都百寻不着──
拼凑起这段不堪的过往,钟若潜心如刀割。
拥紧了怀中哭泣不止的她,钟若潜理解她不同常人的冷漠。
身处不能选择的生命际遇,残酷现实的磨难,把她磨成一块似被冰雪覆盖的火山──
纵使地层下是滚热的熔岩,为了求取平安生存,她仍须以冰山的外表示人。
只是,在她内心深处,是多么渴望被人爱着,更渴望有人可爱……
这夜,守护着她的钟若潜下定了决心,无论怀中这命运多舛的女孩最后爱的是谁,他要让她从今以后过着正常人该过的生活,她将不再孤单、不再有恐惧,她要的幸福,就算要他登天摘星,他也要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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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在虫鸣鸟唱,伴着隐隐的涛声中醒来──
蓝皓瑜在温暖舒适的床铺里睁开眼睛,眼前开展的景象,彷佛从一场天堂里的梦里醒来……
目光近处,卧室外连接阳台,阳台外面是一片盎然绿意从眼前开展,面积不小的中国式庭园造景──小山、飞瀑流泉、几种色彩斑烂的小鱼儿在池里悠游……
远处,辽阔湛蓝的海洋,隐隐约约,彷佛还看得见点点渔帆,阳光洒在海面上,迸射耀眼晶芒,空气里漫着海水的咸味儿,有一种遗世独立的味道……
她怔忡地坐起身子,恍惚茫然间,竟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方?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是天堂吗?为什么她有睡了个十几年来不曾有过饱觉的幸福感?
昨夜,她只觉睡梦中有一堵温暖而强壮的依靠,靠着它,再不会有骇人的恶梦侵扰,握着梦里的那双手,她可以安心沉睡,不担心睡到半夜,会有人要把自己送到不知名的地方──
然而,除了这股天堂的幸福感之外,蓝皓瑜感觉脑海里一片空白,对昨日发生的事情,唯一存留的印象只是在酒吧里喝酒听歌,再来……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天啊!会是什么样的人带她来到这里?
她慌乱掀开天蚕般柔软的棉被──还好,她身上衣物完整。
再来,忐忑不安的她继续环视房间四周,简洁高格调的装潢绝非寻常百姓所能拥有,应该是个社会上流阶层──
「蓝小姐,您醒了吗?」一名穿着深色清洁员制服的欧巴桑,笑容可掏地推门进来。「呵!钟律师交代了,如果您有什么不舒服的话,告诉我一声,我马上请医生来看看──」
「钟律师?是他……」她揉了揉沉沉的太阳穴,失去的记忆一下子全回来了。
「是啊!钟律师说您是他的贵客,吩咐我一定要好好照顾您呢!」欧巴桑露出如弥勒佛般慈蔼的笑容,热情道:「您饿了吗?我准备了点热菜,您趁热吃点吧?」
饿?被这么一问,蓝皓瑜还真的觉得饿了──
一个晚上的折腾,哪有不饿的道理,她一骨碌地翻下床,决定先把肚子填饱,再来想清楚该怎么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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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例没有在早上九点钟开门营业,近中午才到店里的杨晴心知不妙──
事情大条了!
本想带蓝皓瑜一起到酒馆里喝点小酒、听歌解闷的,谁知自己居然比谁都快喝到「茫」,一玩就过了火,醺然间跟一个男人到外面寻两个人的乐子去。
等她从男人怀抱里惊醒过来时,才想到她居然把蓝皓瑜一个人留在酒馆里了!
揣着一个不安的心,杨晴先把店门打开营业,直到过了中午,见到蓝皓瑜完好无缺地走进来,她被大石压住的一颗心才终于放轻松。
「谢天谢地,我的大小姐,妳终于回来了……」
「哼!亏妳还记得有我这号人物存在?」气呼呼地瞪了她一眼,蓝皓瑜径自往摆满鲜花的水桶边整理起来。「下次再也不跟妳出门了!没见过像妳这样的,见了男人就忘了自己是谁了!」
「别这么说嘛,我也不是故意的啊,昨天,我是真的醉了……」
「少来!我差点儿给妳害死!昨天,我也醉了耶,若不是遇到──」蓝皓瑜说一半猛然噤口──
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和钟若潜的关系。甚至,连她自己都想忘记在他家过了一夜的这件事……
「谁啊?妳遇到谁了?」杨晴听出了蹊跷,张着大眼问:「昨天一整晚,连同今天半天,妳上哪儿去了?」
「我、我、我自己想办法回家去了!」蓝皓瑜低下头,有点心虚。
「自己回家?真的吗?妳喝了酒应该不会太清醒喔?可以一个人招到计程车回家?嗯,我才不信。」杨晴的眼神与口气充满不信任。
「不信?那我也没办法。」蓝皓瑜铁了心一口咬定:「总之,我现在平安出现在店里,这总是事实……快干活啦!好多花都还没弄,别闲嗑牙了。」
「可是……」杨晴张开口正要继续追问,电话铃声却在这时响起──
「喂,舞雩花寓你好──」杨晴顺手接了电话,表情却很奇怪:
「啊?钟律师?喔……您要找皓瑜啊?呃……她已经到了,您等一下──」
杨晴以疑问、不解又带着暧昧的表情望着她,手指着话筒。
「给我!」蓝皓瑜倒是没什么犹豫地一把接过话筒。「嗯,我到店里了──」
「嗯,平安就好……妳还头痛吗?还是头晕?」话筒彼端,钟若潜压低着磁性的嗓音关怀问道:「昨晚,妳浑身烧得厉害──如果现在还不舒服的话,要记得去看医生……」
「谢谢,我没事了。」蓝皓瑜冷然,客套话说了便打算收线。「希望没打扰到你,若有失态的地方,请你多见谅──」
「皓瑜,我想……我们可不可以约个时间,一起吃顿饭,聊一聊?」
「没时间。」她拒绝丝毫不留余地。「我店里正忙,不说了──」
「等等!妳不要挂……」怕她收了线,钟若潜焦急唤住她:「我……我想──妳们有做生日宴会的布置吧?」
「嗯──」谈到生意,蓝皓瑜似乎没理由再拒绝他了。「有是有,不过最近排很满,若是数量太少的,可能就没办法。」
「一百万。这样会太少吗?下个星期天,地址跟细目我会给妳。」他简洁果断道。
「一百万?!生日宴会……」蓝皓瑜不可置信地重复低喃,不相信她耳中所听到的──
是什么样的人,办生日派对,单是场地费用就要一百万?她微蹙起眉,轻颤着嗓子回问道:「我、我们是做小生意的,请你不要乱开玩笑……」
「不。这不是玩笑,我百分之一百是认真的。」钟若潜斩钉截铁回答:「如果妳愿意接下这笔生意,我下午请秘书把正式合约书寄给妳。」
「这……」按理她是该拒绝的,蓝皓瑜很不愿意再跟他频繁接触,但是,她实在舍不得放弃这么一笔大生意啊!
她的店虽然生意还过得去,毕竟只是够生活,要是稍微几天生意淡下来,马上就面临资金困窘而拉起警报。若有一笔大订单挹注,周转上会轻松得许多啊。
「还需要考虑吗?我以为妳会乐于接下这笔单──要不,我另外找人……」
「好,我接了。」蓝皓瑜笃定答道:「赶快把合约送过来吧!」
「嗯,没问题。后天之前妳会收到。就这样,不打扰妳工作了。」钟若潜低沉嗓音消失在话筒那头。
「嘿!现在是什么情形啊?他找妳?他找妳做什么啊?」
杨晴不等她把电话挂好,急匆匆问道:「说!为什么钟若潜打电话来是找妳?我记得有官司要打的人是我耶?」
「他找我,不是为了官司的事。」不敢正视杨晴咄咄逼人的目光,蓝皓瑜拿起一只竹篮,熟练地插起花,转移了话题:「去看看仓库里还有小熊布偶吗?妳很偷懒耶!好久都没做布偶了,再下去我们很快会没东西卖了啦!」
「好啦好啦,这几天有空的话,我再赶做几个。」
杨晴仍陷在一团浓密的迷雾中,直来直往的个性让她非问清楚不可。
「ㄟ,我觉得很奇怪耶……那个钟律师,是不是之前就认识妳啊?我怎么觉得他跟妳讲话的时候,看妳的眼神,还有他的语调神态都不一样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