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妳活得失去了自我。」南尚武用两臂环住她,「我只看到我的痛苦,却没有看到妳的。」他闭上眼,深深的呼吸,一次又一次。
昨夜在盛阳殿为了几件国事与父王和太子有了分歧,虽然二哥的见解最为正确,但最终他却只能向父王妥协,看父王对他颇有微词的样子,不仅不提这三年他在边关的辛苦,还总是叨念他的固执任性,直到二更天他才从盛阳殿出来,他没有按约定去二哥的王府,直接回家,并决定暂时抛弃眼前的一切烦恼,到郊外山野躲几天清净。
但是,他与沐菊吟之间的种种矛盾,如冰冻三尺,要想瓦解也需要时间。
「我会让妳看到我的心的。」他郑重的承诺,「而妳也要把妳的心完完全全交给我,能做到吗?」他伸出一只手。
沐菊吟愣愣的看着那只手,在他面前,她总像活在一团迷雾中,她迟疑再三,最后还是将纤细小手放在他的大掌中,那略显粗糙厚实的大手立刻握紧,一股暖流直扑心脏,她不由自主的也握紧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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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菊吟以为南尚武会把她带到什么山温水软的别墅行宫,没想到马车出城之后一直在山问小路上行进,翻过两座山,穿过一片金色的麦田。她从未亲眼见过麦浪,也未见过小溪边吹着笛子的牧童和青黑色的老水牛,这一切都显得那么新奇有趣,让她不仅忘记了伤痛,也忘记了心痛。
马车在一座茅草搭建的农房前停了下来。南尚武走下车,冲着屋内喊,「宋大叔在家吗?」
一个白胡子的老头叼着烟草走出来,呵呵笑道:「小武啊?没想到你还会来,三年都没见到你了,还当你小子厌烦了这里呢。」
南尚武一身的霸气在老人家面前荡然无存,他质朴的微笑,与他做侯爷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怎么可能会不来?我说了,只要我不死,每年都会来为你收成这一片麦地,前三年我有事奔波在外,所以没有得空。」
沐菊吟听着觉得奇怪,掀开车帘向外张望,正巧被末大叔看到,惹得他一声惊呼--
「这是谁家的闺女?这么美?」
南尚武回身将她从车上扶下,向他介绍,「这是我妻子,三年前成的亲。」
宋大叔笑得阖不拢嘴,「你小子好个艳福,娶得这么漂亮的妻子,我看就是宫里的贵妃也比不上她,真像画儿里的仙女。」
沐菊吟听了也下禁抿着嘴偷笑,轻拉南尚武的衣角,「你在搞什么鬼?」
他在她耳边低声道:「回头告诉妳。」
扶着她走进一间简陋的小屋,屋中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这让沐菊吟更加奇怪,他出身皇族,征战沙场,怎么想也和这里扯不上关系,但看刚才他和宋大叔谈话的样子,似乎又很相熟。
大概是看出她的疑惑,末大叔先问道:「妳是不是奇怪我和小武是怎么认识的?」
他健谈,沐菊吟也想听,便立刻点点头。
他指着南尚武道:「十五年前,这小子骑着马跑来我这里,对着麦子看了一个时辰,然后跑来问我那是什么,我一看就知道他是有钱人家出身,否则怎么会连麦子都不认识?然后他又问我一旁的镰刀和锄头是做什么用的,我便教他,后来他每年到了秋收的时候都会跑来为我割两三天的麦子。」
见末大叔抢先说了,南尚武便耸耸肩,对她笑道:「说穿了也就是这点事而已。」
沐菊吟想象着年少英武的南尚武在麦田中劳动的样子,唇角的笑意更深,秋波流转看向他,见他同时也在瞧自己,不知为什么,她双颊骤然一红。
「您到现在还不知道他是哪家子弟吗?」她不相信宋大叔如果知道南尚武的真实身分后还会喊他「小武」。
果然,宋大叔摇摇头,「我没问过,他也没说,管他是谁家的孩子,我们只做我们的忘年交,我不占他便宜,他也不会赖在我家白吃白喝,呵呵,大家做个萍水相逢的朋友而已。」
南尚武此时接话,「我妻子日前受了伤,我要带她在这里多休息几日,静养身子,这后山上的野味还多吗?」
末大叔答,「当然多,这里路远,猎户都不愿意过来打猎,所以山上出没的野味也一年比一年多。」
「那好,下午我就和您上山转转。」
「好啊,我也好久没活动筋骨了,回头我叫隔壁家的小凤英先熬锅粥,你也有三年没来了,不知道她如今的手艺有多好。」末大叔说时站在门口冲着篱笆旁的隔壁一家喊,「凤英丫头,妳小武哥来了,还不快来帮忙?」
「来啦来啦!」一个清脆的女孩儿嗓音伴着一团火红的颜色,从邻院跑到宋大叔门前。
宋大叔笑道:「才一会儿工夫怎么就换了衣服?」
小凤英朝他做了个鬼脸,「老人家话真多,小武哥难得来一趟,我当然要穿得干干净净的见他,再说……」她伸过头朝着屋里的沐菊吟打着招呼,「是大嫂吧?我刚才在我们家的窗子里看到妳了,大嫂好漂亮,有这样漂亮的大嫂我就更不能穿得破破烂烂了。」
南尚武对着她笑,「三年不见,小姑娘的确长大不少。」
她挽起袖子,「好吧,看在你这句话的份上,我为你和大嫂做一锅好粥,今晚尝尝我的手艺吧!」
她跑进屋拉起沐菊吟的手,「大嫂只管在屋里等,一会儿粥就好了。」
沐菊吟被牵动伤口,秀眉轻颦,呼痛的声音几乎脱口而出,一双手臂忽然抱住她的腰。
南尚武对小凤英说:「小心点,别毛毛躁躁的,她身上有伤,哪儿能像妳这样风风火火、横冲直撞的。」
她不注意又被他抱在怀中,本来这两天已经习惯了他不期然的拥抱,但现在身边有别人,她又羞又急的忙道:「屋里有人,你怎么如此张狂?」
南尚武哈哈大笑,「我生来就张狂,更何况抱的是我自己的妻子,有什么好避讳的?」
小茅屋里只有一张床,他安顿好沐菊吟,便叫上宋大叔,一人背着一张弓出门上山。
沭菊吟在床上怎么能待得住?窗外牧童短笛的悠扬声,透过纸窗一阵阵飘进耳朵里,小凤英叽叽喳喳的声音也像歌儿--
「大嫂啊,妳这么漂亮,妳家一定是书香门第吧?」
「大嫂啊,妳爱吃什么我也不知道,只能做几道山野小菜,妳别见怪。」
「大嫂啊,妳和小武哥成亲多久了?我看他这人外粗里细,一定是个好丈夫吧?我好羡慕妳哦。」
「大嫂啊……」小凤英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每次都不等她回答便又问出下一个问题,看来提问题只是她的一个小嗜好而已。
渐渐的,沐菊吟有些困倦,但她很想知道南尚武究竟去打什么野味了,于是走到门旁,倚坐在门槛上,半睡半醒的望着天边的斜阳。
暗红色的斜阳,以前在宫中闲来没事的时候也常常会看到,但那时的心境和现在截然不同,那时候看到天边的流云、夕阳、落雨、残风,都会惹得她一阵感伤,而如今她心头盈满的却是一股甜甜的味道,好像初春后第一场雨那甘甜的滋味,抑或是久旱逢甘霖的那种畅快。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睡着的,后来则被一阵爽朗的笑声惊醒,迷迷糊糊的听到宋大叔的声音--
「你小子的箭术还真是厉害,一个时辰就猎得这么多野味,往常我一个月也猎不到多少,怎么你人长得俊,连兔子都喜欢你?」
宋大叔的声音越来越近,接着又听见他喊,「哟,你媳妇儿怎么坐在门口?天冷会着凉的。」
沐菊吟睁开眼,眼前站立的正是南尚武,他身后的马背上挂着很多野兔山鸡,显然他这一趟收获颇丰。
但他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喜悦,反倒蹙紧眉心,责备道:「坐在这里干什么?妳现在不能吹风,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
他的声音很冷,彷佛又回到了他本来的身分,但她听到他的话却很开心,遂向他伸出手,「你坐,坐在这里和我一起看夕阳。」
南尚武迟疑了一下,看着她,忽然莞尔一笑,「好,依妳。」他靠着她的身边坐下,左臂揽着她柔弱的肩,面对夕阳。
「夕阳哪里好看?」他低声问:「比得上我们家的花园吗?为什么这几天我看妳在花园里都没有在这里开心?」
他用了「我们家」这三个字,让她顿觉温馨,心头暖洋洋的。
「家里很美,但是只有我一个人看那些花,太冷清了,而现在,我身边有你。」她不由自主的说出了真心话,双眼依然看着夕阳,瞳眸中、脸颊上都映满了桔红色。
南尚武的手一颤。即使在战场上,面对数十万的敌军,他都不曾心悸过,但为什么她轻轻的一句话,却让他从心到身都不禁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