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手挡住刺眼的强光,从太阳方向可以判断出自己在东方。
接下来要怎样?回去吗?偶然为之的任性所要付出的代价并不是屈服,而可能是宝贵的生命。
沐菊吟不是三岁小孩,心头抑郁的怒火怎么也比不上强热阳光来的炙烈,她必须立刻掉头回去,否则一旦太阳升到最高处,她无粮无水的,根本无法支撑下去。
她站起身,却发现自己已是举步维艰,每走一步眼前的景象就更加模糊,脸颊上不断有汗水滑落,额前的汗珠更是成串滚下,几乎要将睫毛都盖住了,也不知道混杂在汗水中的是否还有泪水,她顾不得擦拭,也没有多余力气抬高手指,只能勉强自己一步一步在沙漠中蹒跚而行。
阳光像有生命似的追随着她的影子,在这光秃秃的沙漠上她无所遁形。
举目望去她隐隐约约看到一片蔚蓝色的大海。
沙漠中怎么会有海?她先是惊喜,拚尽力气朝着大海的方向跑了几步,可没一会那海又突然消失了,于是她猛然想起曾听人说过,在沙漠上经常可以看到种种幻境,称做「海市蜃楼」。
刚才看到的便是海市蜃楼?她颓然的瘫软下身子。
原来这世上无论任何人事都可以化作一场幻境。
她疲惫的自嘲着,试图多增添一分力气。
在黄沙的尽头,一阵烟尘腾起,似有大批快马正急驰而来。
由于刚才的经历,沐菊吟已经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了,也许人累到极点的时候还可能出现幻听。
但是,马蹄踏地的声音却越来越近、越来越真切,真切得已经近在咫尺。
她勉强扬起脸,透过被汗水遮蔽的眼帘,她隐约看到一个男人的身影正从一匹白色的骏马上跃下,并朝着自己大步来,这个男人好像是南尚武。
沐菊吟望着那个逐渐靠近的身影,虚弱的微笑,「是我快要死了吗?不然我怎么会看到你?」
那人一言不发,手里提着一个水袋,他蹲到她的身边,打开袋口让她灌下好几大口。
水袋里装的并不是水,而是酒,她一口气喝下这么多酒后根本无法抵御酒的烈性,趴在沙面上拚命的咳嗽,头也变得更晕更沉了。
南尚武的脸在眼前似真似幻、摇摇晃晃,她只有用手捧住他的脸才能让自己的头晕减轻一些。
「你?真的是你?!你为什么会来?」
南尚武没有立刻阻止她不规矩的手,严肃凝重的声音在沐菊吟的耳边盘旋,「我来带妳回去。」
「回去?不,不。」她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努力想推开他,「我不要回去,我再也不要做什么贤妻良母了,从今以后你休想再伤害我!」
「我伤害过妳吗?」他的语调里难得的有一丝柔和,一双大手抱住她纤弱的腰,将她从地面上提起。
因为太阳的热度,也因为酒的烈性,沐菊吟的神智早已不清醒了,伴着汗水,她的泪不可抑止的泛滥,像个孩子一样哭倒在他的胸前。
「你有,你一直在伤害我,你最大的伤害就是你故作不知,然后把我丢下,任我自生自灭,再把我忘记。」
他蹙紧眉峰听她喋喋不休的控诉,半昏迷半清醒的抱怨着,这一次他没有追问,只是将她抱上马。
他带了五百精兵到沙漠寻找她的踪迹,人马分了十个小队,他身边也只带了五十名亲卫,这里是沙漠的深处,想不到这女人还真是能走,居然徒步走了这么远。若她走得再远些,很有可能会遇到传说中总会有恶魔出没的「鬼谷」,若真到了那里,即使是他都不能保证一定能救她出来了。
「回去。」他依然简短的下达命令。
沙漠的气候变化无常,就在他们返回的途中忽然刮起满天满地的大风。
在沙漠行走最怕大风暴,风将沙尘吹起,遮蔽了天空、遮蔽了日月,也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
南尚武连自己的随军人员在哪里都无法看清,他只能凭着直觉纵马前进,而被风沙遮了眼的骏马在这场沙暴面前犹如盲眼,东拐西闯没个方向。
沙尘打在脸上,几乎糊住了口鼻,他用自己的披风将她裹了个密密实实,而他自己几乎成了一个「沙人」。
不知过了多久,沙暴渐渐平息,他浑身上下都是黄沙,周围没有一个亲卫,而沐菊吟则因为劳累和酒醉竟然在他怀中安详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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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菊吟睁开眼的时候头不仅沉重如铅还痛得厉害,她费力的抬起头,眼前不远处有一点跳跃的火光,火光旁边还有一个人。
「谁?」她吓了一跳,一时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还以为是在皇宫中遇到了刺客。
那人影从火光后站起,缓步向她走来,人影越来越大,有压迫之势。
「醒了?起来吃点东西。」南尚武的声音让她骤然清醒。
「这是哪里?」她看着自己身上那块黑色的披风,又看到四周的黄沙,这几天的记忆一下子重新涌回脑海。
「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南尚武蹲在她面前,火光在他的背后,因此看不清他的脸,但夜色中传来他戏谑的口吻,「妳一醒来就连着三个问题,妳的话还真多。」他将一块烤得香喷喷的食物送到她鼻子前,「饿不饿?」
一闻到香气,沐菊吟的肚子立刻叫翻天,食指大动。「这是什么?」她又问了一个问题,接过那块食物放到嘴里一咬,软软的、甜甜的,但她以前并未吃过。
「红薯而已。在外行军打仗经常没有饭吃,几块干红薯是行军囊中必备的食物。」
没想到几块普通的红薯吃在嘴里却比山珍海味还要香,沐菊吟捧着那块红薯一小小口的品味着,而她的吃相自然又惹来他的取笑。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维持妳的风度,吃得那么斯文能吃出香来吗?」他又从火上取下一块递给沐菊吟。
沐菊吟的手指与他的手指相碰,不知道是火焰的热度还是她的心跳不规律,她忽然浑身一震,乍然想起她在昏迷前因为酒醉曾唠唠叨叨和他说了很多话,这其中不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吧?她不安的悄悄用眼角打量着南尚武的神情。
「妳家在南黎是做什么的?」他的话让她提高的心微微放下之际,又有种说不出的失望。
「做、做商的。」她编了个谎话。每次说谎她都不敢直视对方的眼,怕被人看穿自己的心事。
而南尚武似乎对她也没什么特别的兴趣,拨亮了火光,又随口问道:「妳家既然是做商的,为什么妳会是苏大夫的助手?」
她一下子被问住,她还真是不善于说谎,这样前后矛盾的谎话实在无法自圆其说。
「因为、因为我身体不是很好,所以经常由苏大夫给我看病,而我也喜欢学医,便常和她出诊。」
「这么说妳们是半师半友。」他托腮看着她,「妳这样的美女在外行走,难道妳家人不会担心吗?」
「我的父母很通情达理。」
听到她的回答,南尚武的表情非常古怪,似笑非笑的说:「我是指妳的丈夫,他也允许妳这么做吗?」
沐菊吟的心骤然提到嗓子眼儿,结结巴巴的问:「你、你怎么会、会认为我已成亲了?」
「难道没有吗?我记得刚才妳曾躺在我的怀里哭着说不要再做贤妻良母了。」他不点破,只一径笑得不似平常,那种冰山一样的气息变得极为诡异,俊美的轮廓上竟也有了邪邪的味道。「若妳没有成亲当然最好了。」他一下子握住了她的手。
沐菊吟将手抽回,冰霜凝结在她的脸上,「是的,我已经成亲了,成亲三年了。」她刚才果然说错了话,但看来错得并不厉害。可南尚武现在这副表情又是为了什么?已知她是「他人妇」还放肆的与她亲近,难道他有了一个冷心做新欢还不够,连她一起「勾引」吗?
他的笑容依旧挂在嘴角,「哦?那妳丈夫又怎么可能放妳出来四处游荡?他不怕妳这么漂亮的老婆会被别人拐走吗?」
沐菊吟的容颜更冷,「他早已忘了我的存在,现在恐怕连我的样子都记不起来。」
「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他忽然今出这四句诗,说道:「看妳的表情就知道妳心里都是这几句话,妳在骂我们男人薄情寡义。」
她别过脸,「我没这么说。」
然而一只大手却硬是将她的脸颊捧住,「妳已经这么想了。」
他鼻息的热气和眼中燃烧的热焰让她有那么一刻错愕,这不是她熟悉的那个南尚武,他的声音、他的表情,甚至是他充满攻击性的言语都显得那么陌生,让她无法招架,让她慌乱了脚,甚至忘了以他们现在的立场,她根本不应该允许他和自己有这样亲昵的肌肤相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