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的答案?”他不明白,波澜——息了,止了。情不自禁也得对自尊低头。“你指打架?”
“不!”她摇摇头,仍是凝望他,此刻仍不掩饰感情,岂非更鞭笞他的错误?“打架是正常的反应,若不打架,你能平衡吗?”
“那——你寻求什么?”他皱着眉问。视线紧紧地交接着,痛苦的是,心灵却逼着无奈的分离得更遥远。
“一个对我自己有所交待的答案!”她静静地。
他懂了,也沉默了,这是他们结束的关键!
“你——得到了吗?”他问。
“是!”她肯定地。昏暗中,不知她脸上可有红晕?“对一个男孩子来说,该是——不伤大雅的,对我——在感情要求上极为苛刻的人,我绝不能接受!”
“我——明白!”他点点头。他知道,小曼的确是寻到了他和刘情事情的答案。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忽然问,“可是那天——邢树人订婚那天的下午?”
“是——吧!”他不肯定地,他觉得难堪。就是那天下午,在小曼的厢房里,他的欲念涌上来,他全身都在燃烧,他狂野地捉住小曼,吻了她,她却——打了他,拒绝他,他羞愧而去——就是那个时候。
“那么,你们是约好在交通车停车处的,是吗?”她的心玲珑剔透,完全明白了。“若不是我替小真买兔肉锅盔而遇见你——那么说,该是更早的时候了?”
“不——”他低下了头。“我和她曾有过——来往,但直到那天下午才——才——”
‘原来你并非在街上走了一下午,“小曼摇着头。”你在舞会中去而复返,又向我求婚——康柏,你对她没有一点愧疚吗?“
他摇摇头,却没说什么。
她望着低垂着头的他,心中一片坦然,街上哪有令火种熄灭的东西?刘情——哎!突然之间,她对刘情再无芥蒂,刘情的情况岂不更可怜、更可悲?刘情曾以胜利者的姿态对她示威,当时她恨过,愤怒过,此时此刻,她反而替刘情担心了,刘情——以后怎么办?
“我——真得上楼了,”她突然站直。
“小曼!”他情急地叫住她。
她停步,回头,他却默然无语,只有那对在昏暗中看得真切、复杂得出奇的黑眸在闪动。他还有话说吗?不,所有的话,所有的情,所有的爱,所有的悔,只能留待梦中,他下意识的情急意切,此去,再无相见时了吧?
她了解他的感受,了解他的心意——怎能不了解呢?那是她此生惟一付出感情的男孩子,那是她今世惟一的一份爱,她深心中何尝不是同样的疼痛?
然而,她只是看他一眼,轻轻牵扯了嘴角一抹似真似幻、似有似无的浅笑,飘然而逝!
不是永别,却也到了尽端!
康柏强抑心中所有的情绪,朝小曼相反方向的长廊走去。他们曾从不同的方向来,相遇于某一点上,这某一点竟不是永恒,他们又朝不同的方向远远分离,是无缘,或是注定的人生?
小曼并没有真正离开,她躲在黑暗的楼梯上,悄悄地注视着,直到康柏黯然而去!
她眨一眨眼,忍得太久,水雾已凝成了水珠落下——春雨不伤人,伤人的是分离,是得而复失的情!
第九章
从春天到夏天,那中间真是一大段沉闷的日子!
战争仍在延续着、没有起色,学校里面对着的,是一群神情坚毅却担心的年轻面孔,家里——更是一盘散沙似的毫无生气,毫不振作,再加上康柏离开后,怎么也好不起来的心情,小曼的脸上已失去了笑容——失去了阳光!
吴育智和陈小秋来找她谈暑假重组歌咏队的事,小曼也显得毫无心思,她哪儿还有心呢?她的心早已随康柏而去——虽然康柏未必知道!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女孩,她一直希望能为艰苦的国家出一点力,做一点事,她一直认为爱情对她不是最重要的——当爱情在握时,她的确可以不在意,然而,她现在才知道,她的感情竟脆弱得经不起一击!
外表,她仍坚强淡漠,内心的世界却早已垮了,毁了,她的感情,只剩下一片空白!
无可奈何的空白!
是她决定的,她知道,只要她肯谅解,康柏必然不会走,然而——她能谅解吗?她能容忍他的任何缺点、错处,却绝不是这一件,她宁愿让感情空白,总比不再完整、带污点的不洁来得好!
这是她的个性,她的原则,为这个性和原则受苦,她也并不后悔,惟一不能释然的,是刘情的不如意!据家贞说,康柏再也没有出现在刘情那屋子,而最近,刘情也搬了家,那么,康柏——近来怎么样?
小曼对康柏仍是悬念的!
别了小秋和育智,她骑脚踏车回家。她越来越不能忍受家中的气氛了,也说不出什么原因,家,还是安静的,各人自己管自己的事,吃的,用的,穿的都还是一流,也永不缺乏。偶尔听见大哥培元和太太艳芳的吵架声外,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下意识的,她总觉得气氛不对,兄弟姐妹,父母之间,似乎——没有什么联系了!
难道显赫一时的云公馆,真的就慢慢走向衰败、没落?为什么大家都漠不关心呢?为什么没有一个人会觉得心痛呢?
回到家中,迎面遇着几乎日夜不露面的培之,他吊儿郎当地倚着栏杆吹口哨,好整以暇地。
“培之,你在做什么?‘小曼问。”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你真不想学好?“
“别看见我就发火,云小曼,”培之的口吻也放肆得很。“你虽是云家最漂亮、最出色的女儿,也不是说就有权最凶,对不对,我可是专为等你的!”
“什么事?”小曼停下脚步。
“先告诉你一个大消息,老头子等会儿下楼分家!”培之面有得色,这就是他留在家里的理由,只是为了分家?
“你胡说,”小曼脸色一沉。“没礼貌兼不肖,怎么可以叫爸爸老头子!谁说要分家的?”
“再不分,嘿!大哥的赌,白牡丹的贪,还有那个虎视眈眈的什么艳芳,恐怕云家连渣都没有剩了!”培之说。
“谁告诉你这些事的?”小曼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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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说的,她叫我别出去!”培之扮个鬼脸,流气极了,他是完完全全被云夫人宠坏的。
小曼摇摇头,她并不希罕分到多少财产,她只心痛父亲一生的辛苦,到头来也是四分五裂。再摇摇头,扔下培之就要上楼。
“喂,三姐,”培之一把抓住她。“还有件重要的事关于你和你同学的,想不想听?”
“什么事,”小曼果然停下来。她心中怦怦地跳,谁的事,会是——康柏?
“吴育智,挨流氓打的那个流亡学生,”培之慢条斯理地,“你想不想知道谁主使的?”
“谁?”小曼问。有着莫名其妙的失望,不是康柏。
哎!她怕一辈子也忘不了康柏呢!
“你一定想不到,大官的女儿。”培之笑。
“潘——明珠?!”小曼叫起来。大官的女儿,她几乎不需要想的就冲口而出,除了潘明珠还有谁?吴育智曾为她得罪过潘明珠,不是吗?当时潘明珠也狠狠地警告吴育智,要他小心,想不到她真会买流氓打人!
“咦?你怎么猜到的?”培之大感意外地,“你认识她?”
小曼不愿讲其中的恩怨,何况这事最终牵连到康柏,她只能装得毫不在意。
“我们早知道了,”她说,“谁告诉你的?”
“本少爷想知道,自然就有人告诉我!”培之自得地。
小曼摇摇头,培之和她只差三岁,她知道没有办法管束他,明知他越学越坏,她只好眼睁睁的看着。该是谁的责任呢?父母失和真对子女有这么坏的影响,或是——云家太富有?
“你再跟不三不四的人混,你总有一天后悔!”她说。
“到那一天再说吧!”培之绝不在意。“别上楼了,巧云已经去请老头子下楼了!‘小曼正想再教训培之的不礼貌,已看见父亲果然走下楼,陪着他的不是巧云,意外的却是二姐小真;小真?无缘无故她最不愿见父亲,莫非——她有什么事?
看着小真那带阳光的欢乐笑容,她突然醒悟。
“二姐,你是不是——”小曼嚷起来。
云老太爷看看小曼,抽饱了‘烟’而显得神采奕奕的,微笑一下。
“小真预备结婚,你还不知道吧!”他说。
“二姐,真的?和密司特?”小曼问。话一出口,心中莫名其妙的一阵隐痛,她触着了伤疤。
“他明天从昆明来,”小真还是笑得傻兮兮的,要结婚了,她还像长不大,她虽是姐姐,比起小曼,她稚气、天真得多。“等会儿我跟你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