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康柏的话好难出口似的。“我紧张,担心的只怕——会失去你,而原因并不因为你!”
小曼把戒指轻轻除下来又套回去,然后浅浅地笑了。
“我明白了,你是说——原因起于你?”她问。
“是——”他垂头沉思片刻。“我有时喜欢开玩笑,喜欢——逢场作戏,怕你误会!”
“我能分得出真假和轻重!”她摇头。
“小曼,”他抬起头,眼光好深、好远又好难懂。“我只希望你记住一件事,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在任何环境里,我——爱你,只爱你你!”
小曼十分意外,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分明在暗示一些事,是什么呢?
“康柏,你若有心事,有困难,说出来,她诚恳地,”让我替你分担!“
他呆了一下,然后立刻用一个夸张的笑容来掩饰。夸张,似乎成了他的挡箭牌。
“心事,我岂是有心事之人?”他哈哈地笑着,“我只是说——万一!”
小曼摇摇头,她不能相信康柏的解释,一晃眼,发现女明星康枫正在注视她,脸上带着羡慕又相当友善的笑容,大概韦震已告诉她关于小曼的家世吧!为着礼貌,她只好回报以微笑,谁知道竟把康枫引了过来。
“原来是云家三小姐啊!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成都的所有太太小姐全被你比下去了,”康枫口才好得很。“听人说,云家三小姐就是华西坝骑‘洋马’的女学生呢!”
洋马是四川人对脚踏车的别称,在那时,是顶尖儿的时髦玩意儿,骑脚踏车的女学生,除了云家的女儿外,真还没有几个,连金安慈、潘明珠也没有,难怪康枫羡慕。
小曼只是微笑,她实在不喜欢虚伪地赞美人,更说不出什么漂亮的字眼,她天生就不会八面玲珑的交际手腕。
“这位就是云老太爷的‘姑老少’吧!”康枫转向康柏,她的话,四川味特别重,“姑老少”就是姑少爷,也就是女婿的意思。“和三小姐真是天生一对,羡慕死人了!”
‘你和韦震不也是天生一对,看得令许多光棍同学流口水呢!“康柏说得有点轻薄。
“少来噜苏!‘一边的韦震笑骂着,”小心我请你吃拳头!“
“人家开玩笑嘛!”康枫反而绝不在意地笑,眉梢眼角的风情有几分和刘情相似,但她不及刘情浓郁。“你是康柏,我是康枫,以后我叫你柏哥,好不好!”
“好是好,”康柏眯着眼,半点儿也不正经。“先问问小曼可答应。”
“小曼才懒得管你这些风流事,”韦震开玩笑地拍拍他。“我们要去百花潭,再见了!”
韦震扶着康枫,小心翼翼地朝门口走去,康枫仍是摆出个面具般的微笑,被服侍得心安理得。
“没出息的家伙,像个观音兵!”康柏笑着摇头。
“你越来越多事了!”小曼也摇头。“康枫喜欢就行了!”
“哦!百花潭在哪儿?”康柏问。
“西门外,夏天还可以游泳,”小曼解释着,“那儿有草堂寺,是诗人杜甫的故居!”
“是吗?我们也去!”他兴致勃勃地。
“趁热闹吗,还是舍不得女明星?”她不真心地。
“笑话——哎!听说康枫和韦震好之前,还有个相当要好、又有钱又有势的男朋友!”康柏很会避重就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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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那人好像是个‘袍哥’,‘舵把子’的儿子!”小曼说。
“袍哥‘就是川军的领导级人物,’舵把子”是红帮的大哥。
“‘袍哥舵把子’?”康柏小声叫起来,“韦震敢惹?他有几条命?”
“他们不会对付飞行员的,变心的是康枫!”小曼说,“她如果应付得不好,危险的是她!”
“韦震去谈判过,他们只要人!”康柏耸耸肩。“韦震那小子被爱情迷昏了头,谈判不成,干脆他就不理!”
“也不一定有事,”小曼说,“女明星又不止一个!”
“闲话说了一大堆,走吧!不去‘百花潭’至少也不能困坐在‘津津’才是!”康柏站起来。
“两个地方由你选择,”小曼走在他旁边。“回家,或是去你的基地!”
“大家都休假回基地做什么?”他颇觉意外地,“不如去看场电影!”
“‘埃洛扶林’的《江山美人》在演了,忘了是哪一家!”她不反对。“同学都说好看!”
“我们去问问看!”他说。
出了“津津”,康柏想找两部黄包车。突然,也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一声枪声,是枪声,接着又是一声,一刹那间,平静的街头立刻大乱起来,根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人群你推我挤的四散逃跑了,一边还听见有人不负责任地乱叫“汉奸捣乱‘,”鬼子杀人“,”宪兵捉人“什么的!
康柏是职业军人,在这种场合,他十分镇定,迅速和小曼一起贴墙而立,躲开乱挤的人群。同时,他运用目力朝枪声的方向望去。
人群一逃开,他看见发生的事了。一个女人倒在大街中心,一个男人正六神无主地蹲在女人旁边。他仔细一看,才看清楚了,那男人穿着空军制服,那女人身上是件拖地斗篷——“是韦震和康枫!”康柏大叫一声,拖着小曼大步奔跑过去。
不是汉奸,不是鬼子,也不是宪兵,看来——只是为争风吃醋而伤人吧!
“发生了什么事,韦震!”康柏一把抓住他的队友。
韦震似乎已吓傻了,他呆怔地望着康柏,半天也说不出话来。康柏是旁观者,比较能够保持镇定,他轻轻地翻开康枫伏在地上的身体,他看见鲜血从她右胸部汩汩地流出来。
“快!要送医院!”他站起来张望,身边只有小曼——她站得较远,她怕见血。“小曼,到‘津津’去找同学出来帮忙,还有——啊!基地交通车停在那儿,叫同学通知司机开车过来,要快!”
小曼深深吸一口气,强抑跳动剧烈的心——转身就跑。她在想,前后不过几分钟的事,刚才还活生生、光彩夺目的康枫,现在却已生死未卜的倒在血泊中,人生中真是充满了这么可怕、未可预料的突变吗?这些曰子里,她怎么净是遇到这些血淋淋的事件,先是吴育智,再是康柏,现在又是康枫,这——可是预示着一些——不吉祥?
跑进“津津”,她努力以最快的速度说了发生的事,邢树人招呼了几个同学,又有人去通知交通车司机,他们一起奔向出事的地点。
在那边,韦震脸色惨白的断断续续地把经过说出来,他说,是一个穿短打装的年轻人做的,他还肯定这是康枫以前的男朋友主使的!
“一定是他!”韦震恨得咬牙切齿。“除了他,没有谁会伤害康枫,他得不到就毁了她,我——要找他算账,我要跟他拼命!”
康柏捉住了他,不让他在激动中轻举妄动。交通车开过来,同学们也来了,他们全是在空中火线上拼命的人,对受伤流血原不当一回事,他们很小心地把康枫移上车,但——他们心中都激愤,他们不能忍受别人的公然欺负!
对付康枫就等于对付韦震,对付韦震就等于对付他们每一个飞行员,他们绝不能忍受!
邢树人和另一个同学陪韦震送康枫去医院,剩下的几个年轻人沉默地围站在马路边。刚才四散逃走的人群,又慢慢地涌回来看热闹,女明星康枫受重伤,有人公然向飞行员挑战——于是就更加热闹得不可收拾,谁都变成目击者,谁都有自己的一套说法“找他们算账去!”一个同学恨恨地说,“公然欺负到我们空军头上来!”
“绝不能罢休!”另一个说,“回基地搬所有同学、队友出来,跟他们拼命!”
“他们是‘袍哥’‘舵把子’,不能鲁莽!”康柏说。他比较冷静,可能他早知道对方底细。几个同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袍哥、舵把子怎么样?开了飞机去炸死他!”先开口的那个说,“妈拉巴子,谁让他在老虎嘴上拔须?”
“他们并没有对付韦震。”康柏摇头。“他们是手下留情的,我看——这个事还是韦震自己做主!”
“也对!”同学同意了。“无论他怎么决定,狗娘养的才不帮他!”
“我现在去医院,晚上到静安别墅通知你们情形!”康柏看看—边的小曼。“你们等消息,千万不能轻举妄动!袍哥和咱们空军河水不犯井水,何况他们对社会有安定作用,我怕会把事情闹大就不好了!”
静安别墅是空军休假人员的休歇处,是比较高级的旅馆,几乎所有没有家的飞行员都住在那儿。
“闹大就闹大,”一个同学不平地,“难道我们的人就这么白白被人欺负吗?”
“事情并不单纯,我相信——康枫必有理亏的地方!要不然他们下手不会这么狠!”康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