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出声,默默地开始动手帮忙,然而,心中却老缠绕着思玫父亲的影子。康柏,那个成熟得光芒四射的男人,那个风流、漂亮的同学父亲,第一眼,就使我开始做梦——他是一个能令任何女孩做梦的男人,就像《绿色山庄》中的黎之谆,或者——他也有一段故事?要不然——他可能和——和我发生一段故事?
天!我在想什么,不离谱吗?我怎能如此这般去想思玫的父亲?我——我简直无可救药了。
好在思玫并没有发现我的心事,这一回我倒隐藏得很好——怎能不隐藏,说出来岂不笑死人?而且——罪大恶极,我该连想都不要想的——唉!怎能不想?除非我没有看见他,不知道天下有这样的男人!
一直到吃晚饭,康柏才出来。他看来睡了一觉,显得容光焕发,神采飞扬,我呆呆地望着他,起码有一分钟,才警觉到一边的思攻,我——是发疯了!
思玫的红油水饺做得是第一流,我的胃口却是九流,简直是食不知味,我紧紧张张、神神经经地偷偷注意他,好像一转眼他就会消失似的,这样的情形一直到晚餐后。
“思玫,等一会我要出去,”康柏说,“你要留艾薇陪你,或是让我顺便送她回去?”
思玫望住我,他也望住我,哦!这不是和《绿色山庄》中相同的情节?他借故送我,然后请我出去坐坐、聊聊?
“艾薇,你自己决定!‘思玫无所谓地。
“那——我想早点回去!”我紧张得口吃起来。
‘一言为定!“康柏对我眨眨眼,他那神情怎像同学的父亲?
他真是看来吊儿郎当的不正经!“我去换衣服!”
他又进寝室了。
“哎!又是去跳舞吧?”思玫无可奈何地。
“他很爱跳舞?”我问。
“空军的传统习惯吧!”思玫嘲弄地,“哪个空军不爱跳舞、不多情、不花心、不风流?”
“看你,一竿子打死一船人,每个空军都如此吗?”我笑起来,“他是你爸爸呢!”
思玫还没来得及出声,康柏就出来了,他只是把浅蓝色牛仔裤换一条浅蓝色西装裤,再穿一双鞋子而已。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变化,他却——像多切面水晶,给人看见另一个角度的光芒。
“能走了吗?艾薇!”他望着我。
我拿起我的小手包,对思玫说声再见,就随着康柏走了出去。他在车棚里推出一部浅蓝色的威士霸摩托车,伸手在后座比一比。“上车吧!坐过摩托车吗?”他先跨上去。
“没有!”我有些犹豫,更有些紧张。
“放心!我不是年轻人,我不玩飞车的把戏,”他回头笑着,“抱住我的腰就行了!”
他说得轻松,我做得窘迫,上了车却——怎么也不敢抱住他,抱住——岂不等于贴在他背上?这——这——“艾薇,”他温和地拍拍我的手。“记住我是思玫的父亲,好吗?”
我知道他在开导我,在松弛我的神经,我——终于咬咬牙,;抱住了他。一刹那间,摩托车风驰电掣般地冲出去,把我的脸红心跳抛得好远,好远——他问了我的地址,就一心一意地驾着车,看着越来越近的阿姨家,我的心也越来越失望,这并不像《绿色山庄》的情节,他并不想约会我,坐一坐或聊一聊——哎!现实生活和小说毕竟有一段距离的!
他把摩托车停在阿姨家的巷口,双脚踏在地上,半侧着。
“下车吧,你到家了!”他说。
我不得不放开他,放开那一份偷偷的温馨和悄悄的满足——刚才那一刻,我曾荒谬得希望阿姨家永远也别到,让我可以永远坐在摩托车的后座,可以永远抱牢他的腰!
“你去——跳舞?”我站在他面前,竟忘了道谢。
“思玫说的?”他不置可否地笑。昏暗的路灯下,他脸上浅浅的皱纹都消失了,他看来只有三十五岁,她是个永远都不了解父亲的女儿!
“是你和许多普通父亲不同!”我说。我真不想他就这么离开。
他想一想,停了摩托车马达。
“艾薇,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他的神色严肃又认真起来。
“你的《绿色山庄》——毕竟只是个故事!”
“你——原来看过了?”我惊喜地。
“我并不像黎之谆,”他不直接回答。“他有事业,有爱他的儿女,后来也有了爱情,但我——不同!”
“怎么不同?‘我的心热切起来。”你也有事业,有妻子,女儿,或者——你也会有爱情!
“我有过爱情,但已经过去了!‘他眼中闪过一抹奇特而动人的光芒。”现在——我可以说一无所有!“
“你的话让思玫和康伯母听见会伤心的,”我皱眉。他的确有段故事,主角却不是康伯母?“何况,你目前还是一个出色的空军!”
“一个不能再飞上天空的空军!”他自嘲地笑笑,“艾薇,你别把小说幻想成真实,你别对我存有错误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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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他已尽量说得婉转,我仍脸红了。他早就看穿了我,不是吗?
“我——”我低下头,心中又乱又感激,他绝不是思玫口中又花心、又风流的人。否则,他根本不必提醒我。
“你是个很可爱,很有趣的女孩,”他拍拍我的肩。“如果你不嫌我太老,我们可以做朋友!”
“朋友?!”我惊喜地抬起头。“一个能互相分担,能互相了解,能互相帮忙的朋友?‘”对了!“他微笑地点点头。”把那个《绿色山庄》的故事扔开,我们做另一种朋友!“
“好!”我立刻点头,能做他的朋友——我心中仍有说不出的滋味,很奇怪,第一眼看见他就觉得他亲切,就觉得他必和我有些关系,朋友?“可是—你愿不愿意把你的故事告诉我?”
“怎能肯定我有故事?‘他又恢复了吊儿郎当。
“你说过有段过去了的爱情,而且——你现在的家庭看来并不幸福!”我说得很直率,这是我永远改不了的毛病,想到什么说什么。
“你又在幻想了!”他指指我的鼻尖。“事实上,我女朋友无数,叫我说哪一段?”
“说那段最真的,最使你念念不忘的!”我说。
“每一段都真,但每一段都忘了,”他笑着摇头。“我是个浪子!”
“浪子也会有真情!‘我不肯放松。
“也许有过,但日子太久远,也忘了!”他作状地挥挥手。
“不信!真情也会忘?”我简直是嚷了起来。
他闭一闭眼睛,摇摇头。
“不忘也淡了,”他说,“回去吧!别让你的家人着急!”
“不是家人,是阿姨!”我纠正。
说到阿姨,我突然联想到好特别的一件事,康柏看来好喜欢浅蓝,和小曼阿姨刚刚相反,我几乎从来没有看见小曼阿姨有任何浅蓝色的东西。
“再见了,小朋友,”他再挥手。“再晚,我的女朋友会生气了!‘他说女朋友,我不知道真假,但——心中蛮不是味儿。我看着他发动摩托车马达,却不离开。
“怎么,真想跟我去?”他问。
“不!《绿色山庄》美丽故事不会重演,我只是想问你,你——可会来看看我这小朋友?”我鼓起勇气问。
“当然!”他举手作发誓状。“有空、有心情一定来,你等着欢迎我这老朋友吧!”
“我会等,而且——我也等你讲那段故事!”我说。
他皱皱眉,只是一刹那,摩托车怒吼而去。
他皱眉是为什么,为我说等他,或是等他的故事?看来,他对那段故事敏感得很呢!
又是周末。
没有同学的约会,也没有重要的功课,日子显得特别无聊,人也懒散了。
本来该给妈妈写封信的,报告一下期中考的成绩,却是懒得提笔,妈妈也该知道,考得上辅仁大学的我,功课绝不可能太差的啊!我躺在床上发呆,看着挤在窗户外面的阳光,想起康柏!
他该是太阳型的男人,光芒、热力都足以强烈地影响旁人。
但是,初见他时,他眼中有冷漠。他一定很不快乐,不是他周围任何女孩能带给他的,包括我!因为他的快乐,他的欢笑必然失落在某一段令他难忘的回忆中了!
哎!他说会来看我的,他会来吗?几时来?我相信他不会骗我,只是——等待的滋味不好受,我总不能明目张胆地去看他,何况有思玫,还有他太太。
门外有些声音,似乎有人在搬东西。姨丈去了研究院演讲,家中只有小曼阿姨和女佣阿月,阿姨没午睡,那么出去跟她聊聊也不至于这么无聊了!
果然是小曼阿姨,她正在清理一只又大又古旧的樟木箱,那只箱子的形状和***一个完全一样,必然是从成都带来的古老东西了。古老箱子里必然装的是许多我无从想象的东西,我的兴致被提得好高,我一向喜欢古老又稀奇古怪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