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成刚停了下来,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这些年来,他敬重陈常盛,不止因为他是他的恩人,更因为他将他拉出那个暗不见天日的泥沼,让他看见生命中光明的一面。
若不是他,只怕现在的他仍然在街头流浪,甚至成为帮派份子或黑社会老大继续沉沦,也不会有如今脱胎换骨的他了。
「你非常尊敬陈董事长。」凌依蓝轻声地下了结论。
「是的,他不止改变了我的命运,也改变了我们一家人的命运。」他深吸了口气,才淡淡地接了下去,「十六岁那年,他送我去美国念书。刚开始我的成绩很糟,再加上语言不通,个性变得更阴沉暴戾,但是他没有放弃我,反而不断的鼓励我,教育我比对亲生儿子还用心。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醒悟到我不能再自甘堕落下去,不能再辜负他和我母亲的期望。从那时开始,我开始拼命念书,一放假便回台湾实习,看着他怎么经营企业。几年前他宣布由我接手他在台湾的公司营运时,几乎没有人看好他的决定,而我所能做的便是向所有人证明他是对的,我绝不会辜负他的信任。」
沉默持续了好一阵子,没有人打破沉静。凌依蓝咬住嘴唇偷偷看他,开始理解他为了力争上游所遭遇到的磨练。也就是这些与众不同的经历和挫折鞭策着他,让他清楚的了解自己毫无退路、必须比别人付出加倍的努力才能成功。
然而即使现在的他成就不凡,几乎没有得不到的东西,骨子里的他仍然是自卑的。在内心深处,他始终知道自己只是只披着凤凰外皮的乌鸦,在那些自认高尚的人眼里,他仍然是当年那个出身街头、靠拳头逞凶斗狠的孩子,永远也无法成为上流社会的一份子。
「这就是妳想知道的一切了。没有什么特别的,嗯?」
「怎么会?你能有今天的成就,足以证明你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她认真地道,声音轻柔却是铿锵有力。「我认识的企业家可多了,他们出身富裕、身家背景雄厚,却不见得有你这样的天赋。和他们相比,你比他们优秀多了。」
成刚没有马上回答,目光凝睇着她。「我们出去走走。」他突然说道。
她还来不及反应,他已经径自起身,拉起她的手来到啤酒屋外延伸出去的露台上。夜逐渐深沉,月亮也已偏西,和屋里的欢声笑语比起来,这儿显得安静许多。
凌依蓝将双手搁在栏杆上,闭上眼睛,感觉清凉的海风吹拂在脸上。她侧过头去看他,他也刚好转过头来,那深沉的凝视令她的心跳加快。
「怎么了?」她故作轻松地问。「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妳比微风、明月和繁星更加迷人,我不看妳要看谁?」
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你时常对女人这么甜言蜜语吗,成刚?」
「当然不是。」他轻咳了一声,巧妙地移转话题,「妳已经知道我的童年了,该换妳说说才公平。妳呢?妳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被宠坏的小霸王吧,我想。」她绽出笑意,颊边的梨涡若隐若现。「由于我是独生女,所以父母和兄长非常宠爱我。不过别小看我,我可从来不是什么文文静静的小淑女。我小时候时常跟哥哥打架,抢他的玩具,而且通常都是赢的那一方。」
「真的?」看来文静娇弱的她,居然会和人打架?
「怎么,不相信?」凌依蓝挑衅地朝他比了比拳头。「想试试看吗?」
「我相信,妳有让人不得不臣服的力量。」成刚笑着接过她挥过来的手,一指轻滑过她的脸颊。「妳对我施了什么魔法,依蓝?」
他轻唤她的名字,令她全身窜过一阵轻颤。四目相对,屋里透出来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阴影,即使穿着正式的西装,他看来却仍有着街头混混的不驯气息。
冲动地,她抬起手轻触他眼角那道淡淡的痕迹。「这是怎么来的?」
他覆住她的手,将嘴唇印在她柔嫩的掌心上。「我不记得了。我那时三天两头和人打架,身上的伤疤多到数不清了。」
他的胡碴刺着她的小手,一丝温柔的情绪涌了上来,席卷过她全身。「你工作得太辛苦了,该好好休息一阵子。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嗯?」
她话中诚挚的关怀令他的眼色变深了。「依蓝……」他再度轻唤。当他的唇覆下来封缄住她时,她的手在他的肩膀收紧,一阵虚软窜下背脊。她不自禁地启开双唇,感觉他的舌尖温柔地逗弄着她,令她的呼吸开始喘急。
但成刚并没有加深那个吻,转而移到她精巧的下巴去轻柔厮磨,下滑至她白嫩的颈项轻吮逗弄。她柔顺地环抱住他,感觉他呻吟一声扯开唇。
「小心点,丫头。否则我会以为妳已经太喜欢我了。」他沙哑地揶揄。那张一向有些冷峻的脸庞变得柔和许多,深邃的眸子也不再冰冷,几乎令她融化其中。
「我该回去了。」她低声喃喃。
他却没有移动身子。「下个礼拜六,我想带妳回去见见我母亲,嗯?」
凌依蓝愣了一下,迅速抬头看他。他的表情有些慎重,看来不像是开玩笑。「有必要吗?我不认为咱们合演的这出戏需要取信于你的家人。」
「就算是帮我个忙吧!我母亲一直希望我赶快结婚,我总得带个人回去交代一下,免得她以为我是同性恋。」他握紧她的手,眸中晶亮闪烁。「请妳,好吗?」
「我……」理智提醒她该拒绝这个提议,但他的表情却令她的脑袋变成一坨浆糊,在她能思考之前,她已经轻点了一下头做为回答。
「那就这样了。」他再重重地从她唇上偷得一吻后才退了开去。「走吧,我送妳回去,免得妳哥哥开始找人了。」
他的笑意感染了她,令她也跟着漾开微笑。当他握着她的手朝屋里走去时,她纳闷着自己为什么没有拒绝。她应该的,不是吗?
第四章
当车子缓缓驶进两扇镂花大门,在一处修剪整齐的草坪停下来时,凌依蓝心里仍有些忐忐不安。她从小受的礼仪训练教她学会如何面对重要的场合,如何在众人面前展现出大方优雅的一面,然而现在她却有些紧张。
「放轻松。」下车之后,成刚轻扶着她的腰朝屋前走去。「家里只有我最亲近的家人,他们不会吃了妳。」
「说的倒简单,被品头论足的又不是你。」她咕哝道,换来他的一声轻笑。
反正只是陪他来应付他的母亲而已,就当是另一个应酬场合就好。她在心里安慰自己。然而即使这么想,她仍无法完全放松。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开始打量这栋外观看来极为气派、富丽堂皇的雄伟建筑,那极尽奢华之能事的名家雕刻和大理石拱门、修缮完整的庭园和凉亭水榭等等,在在都毫不吝惜地展示出主人的雄厚财力。房屋四周妆点着巨大杉木和人工湖泊,院子里种植著名贵的花草树木,几条蜿蜒的步道分别通往后院的温室和庭园,连时常出入豪门宅邸的她也不禁屏息赞叹。
还未来得及从惊叹中回神,大门开了,一位中年妇人出现在门后。「成刚,你回来了。」
「妈。」成刚迎向前去给了母亲一个拥抱,再一伸手搂过凌依蓝。「这就是我和妳提到的依蓝。依蓝,这是我最亲爱的妈妈。」
「伯母妳好。」凌依蓝微微点头,从未有一刻觉得如此紧张。
「嗳。」看出了她的不自在,成徐蓉芳体贴地道:「快进来,别站在这儿吹风。成刚也真是的,怎么没让妳披件外套呢?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我也没穿外套,妳怎么就不担心我会着凉?」他挑着眉道。
「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壮的像条牛,一年到头连伤风感冒都难得一次吗?」成徐蓉芳白了他一眼,才笑咪咪地转向凌依蓝,「你们一定饿了吧?我已经准备好饭菜了,就等着你们开饭哩。」
「谢谢您,伯母。」成徐蓉芳慈蔼的笑容很快便抚平了她的忐忑,令她的不安稍褪了些。
进到屋里,凌依蓝不意外见到一个相当宽敞的客厅。客厅是挑高的跃层设计,地板上铺着上好的大理石磁砖,所有的家具全是柔和的乳白色系,墙上挂了几幅一看便是名家的画作,宽大的沙发松软舒适得令人想躺上去徜徉其中。
天花板上垂着精致的水晶吊灯,大片的落地窗系着同色系的窗帘,一道华丽的旋转楼梯通往二楼,可以想见其上必定是同样金碧辉煌的房间。
在成徐蓉芳的热情招呼下,她在餐厅入了座。和一般养尊处优的贵妇不同,她是个温婉传统的妇人,即使住在这样价值不菲的豪宅里,她的打扮仍然十分简朴,桌上的每一道菜肴都是她亲手烹调,不假他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