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因为知道成刚成功了,才想再回来投靠他吗?」一直不语的陈常盛犀利地问他。
「当然不是。」成一正有些激动地否认。「我知道自己当年做了什么,根本不敢妄想他们会原谅我。我回来是因为我想看看我的儿女和妻子,只要知道他们现在过的一切安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最好是这样。你对他们没有尽过一天养育的责任,也怨不得他们不肯来看你。」陈常盛的话虽毫不留情,却也是事实。
「我知道。」成一正勉强挤出微笑。「谢谢你,陈董事长。这两天蓉芳和我说了很多,如果不是你这些年来的照顾,恐怕成刚也不会有现在的成就。」
「我只是给了他一个机会。他的成功靠的是一分的天分,再加上九十九分的努力得来的,如果他不图长进,那谁也帮不了他。」陈常盛颇有深意地道,然后起身。「你就安心的待在这儿养病,医药费的事你不用担心。」
「谢谢你,陈董事长。」
直到陈常盛离开病房,成徐蓉芳才起身拉开窗帘,让病房里透进灿烂的阳光。
「成刚这两天有跟妳说了什么吗?他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成一正小心翼翼地问道,想起那天在办公室里重逢的那一幕,他冷漠的态度仍然令他心有余悸。
虽说成刚对他的恨意早在意料之中,但他却没想到那个从小沉默内敛、叛逆倔强的儿子转变居然如此之大,他甚至不用开口,只要用那对锐利的眸子瞪他一眼,就足以吓得他连气都不敢喘。
「再给他一点时间吧。」她只能这么劝他。
他没有搭腔,表情却有着深深的自责。
「我不该回来的,是吗?经过这么多年,我根本不该再回来打扰你们平静的生活。」他喃喃地道,脸上涕泗纵横。「老天爷为什么不让我死了算了,还要让我留着这条烂命来拖累你们?我该死,我真是该死……」
她没有出声安慰,只是看着那张像孩子般哭泣的脸庞。曾经,这个男人是她的天,是她信任仰赖的一切,然而自从当年他抛家弃子之后,丈夫这个名词对她而言就只是两个字,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看着这个曾经粗勇壮硕的彪形大汉,如今却身形瘦弱、一身病痛,才五十多岁的人却已经白发苍苍,她没有太大的悲喜情绪,只觉得怜悯和感慨。
直到成一正倦极睡去之后,成徐蓉芳才走出病房,瞧见陈常盛正在病房外和主治医生交谈着。
她快步走了过去。「我丈夫的身体检查报告出来了吗,医生?结果如何?」她急急地问。
「不太乐观。」陈常盛回答。「他有严重的高血压和糖尿病,因为长年酗酒,肝脏也出现肿瘤,恐怕……」
她摇晃了一下。即使她早有心理准备,这个消息仍然令她一时无法接受。
「是肝癌?」她低问。
医生和陈常盛没有回答,但他们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成刚仍然不打算来看他父亲吗?」医生离去之后,陈常盛问她。
「嗯。他的态度很坚决,说什么都不肯来。」成徐蓉芳苦笑地摇头。「成筠和成睿对父亲的恨意或许没那么深,但成刚当时已经十五岁,大的足以明白这个他称之为父亲的男人有多可恶和不负责任,他的反应会如此激烈也是理所当然。」
空间一下子静默了下来,没有人出声说话。
「也罢,成刚需要的是时间,咱们逼他也没用。」半晌之后,陈常盛才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看来只有请依蓝多劝劝他,或许能将他心里这个纠缠多年的结解开,否则堆积在他心中深根蒂固的愤恨,恐怕任谁也化解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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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徐蓉芳像接纳回头浪子般地重新接受了她的丈夫,但是成刚并不。他绝口不提成一正,凌依蓝也小心地不在他面前提到这个名字,但他们都很清楚他已经重新回到了他们的生活之中,谁都无法否认这个事实。
一个晴朗的午后,凌依蓝到医院探视了成一正。看着这个影响成刚至深的男人,如今却只是个躺在病床上、瘦弱苍白的老人,她只觉得满心不舍。
由成徐蓉芳口中,她得知成刚仍不曾到医院探视父亲,成筠的态度虽然没有那么强硬,但也能理解哥哥的决定。
「妳去看了我爸?」一起午餐时,成筠惊讶地问她。「什么时候?」
「昨天下午。伯母给了我医院的住址,我就过去看看。」
成筠的反应只是耸耸肩膀。「我妈已经通知成睿这件事,就等他确定机位先回台湾一趟,至于去不去医院看他就再说了。」没等她回答,成筠继续接下去道:「我想先跟妳说声抱歉,为了前阵子我不分青红皂白就闯到妳家的事。那段期间我哥的脾气简直糟透了,简直和头暴躁的大熊没两样,后来我和詹能杰聊了一下,才知道是我误会了妳……」
「没关系。」
「幸好这些天有妳陪着我哥,否则真不知道他会做什么事来。」成筠顿了一下,才苦笑道:「那天我爸突然出现,把我们都吓了一跳。妳没看到我哥当时的眼神,如果不是我们在场,我想他可能会扑上去一把掐死我爸。
后来他甩头离开办公室,我们谁也不敢拦他。楼下的警卫说他开车离开的时速起码超过一百公里,把我和妈都吓坏了。情急之下我只能想到妳,有妳在他身边,或许他的情绪会比较稳定。」
凌依蓝回以淡淡一笑,搅动着咖啡没有开口。成一正住院后的这段日子里,她和成刚比以往更加亲近。虽然他没有对父亲再度出现的事表示意见,但有时她仍会捕捉到他若有所思的眼神,或是不语地凝视着远方。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打算追问,只是静静地陪在他身边给予他精神上的支持。如果他想说,那她自然会知道的。
「妳能原谅妳父亲吗,成筠?」她轻声问。
「我不知道。」成筠坦白地回答。「我爸离开那年我才七岁,成睿更小,只有四岁。我们对他的印象不算深,但大哥不同。每回我爸发酒疯乱打人,他就会冲上来护着我们,或是为了保护我妈而跟他打架,而结果通常是被揍得很惨。我们原本都以为我爸早就死了,谁知道他居然会……」
凌依蓝静默了半晌。「我昨天看到他,他的情况……似乎很不乐观。」
「是吗?」成筠没有多大的表情变化。「他那天一拐一拐的走进来,身上臭得十公尺外都闻得到,大概也只有我妈受得了。」
「妳仍然不打算去医院看他吗?」
「他都能丢下我们十几年不管了,我又何必急着去看他?」成筠无所谓地一耸肩。「倒是妳。妳这阵子经常陪着我哥,妳哥和父亲会不会不高兴?」
「无论他们怎么想,只要成刚需要我,我会一直待在他身边,任何人都动摇不了我的决定。」
她的眼眸清澈,声音轻柔但坚定,成筠知道自己不必再问些什么了。爱情会令一个人产生无比的勇气,即使周围有再多反对的声浪,仍然会选择坚持到底。在依蓝眼中,她看到了为爱情而奋战的力量。
「呃,有件事我想我应该告诉妳。」成筠清清喉咙,突然有些扭捏起来,「这阵子我和詹能杰相约吃了几次饭,彼此的感觉还不错,我想他是个不错的交往对象。」
「真的?」她有些惊讶,脸上的笑容却是立即的。「那太好了,成筠。能杰为人正直谦和,他一定会带给妳幸福的。」
「我和他才只是刚开始,一切都还是未知数呢。」成筠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却掩饰不住颊上的红晕。「其实我这些天一直在想妳说过的话。」
「我说过的话?」
「嗯,我哥说妳曾经建议我再去念书。之前我一直不以为然,但现在我却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我很喜欢摄影,但一直只是玩票性质罢了,与其再继续这么无所事事混日子下去,倒不如将兴趣转为专业,专心去学好这门技术或是去念书拿个学位,将来朝这方面发展也没什么不好。」
「我很高兴妳愿意接受我的建议,但妳想这么做的最大原因还是因为能杰,嗯?」
成筠本想否认,见她了然的眼神又无法说出违心之论。
「或许吧!虽然他不介意,但我总不希望自己和他差太多。」她老实地承认,然后握住凌依蓝的手,表情诚恳地道:「我哥就请妳多照顾了,依蓝。从以前到现在,妳是唯一能安定他的情绪,令他感到快乐和自在的女人。
他虽然有些霸道,工作起来六亲不认,而且没品味到了极点,但他却是我最最亲爱、最最崇拜的大哥。希望将来有一天,我能叫妳一声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