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一向有来有往的管继凡竟然没接话,而是静静的走到躺椅躺下。
邵茵一愣,立即跨越中间那及膝的间隔矮泥砖,走到他前面,眨了眨眼,“嘿,不会吧?你真的要搬家了?这里可是全台湾房租最便宜的地方耶,我敢发誓我真的比较过了……”
“你是舍不得我?”他的口吻透出一抹笑意。
“呿,谁会舍不得一头熊!”她想也没想的就回答了,定视着他那张都是头发、胡须的脸,这一年多来,两人虽然吵吵吵闹闹的,但她很清楚他跟自己一样,心里都埋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伤心事,才会住到这个独立在山区的老房子……
只是他们从一开始的互不理睬、冷言冷语到现在能互呛调侃,就要这么分道扬镳了吗?!
一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神情黯然,异性之间其实是有纯友谊的,他们就是最佳见证,可惜的是,很快就会结束了。
她咬着下唇,“你要搬去哪里?快递公司的工作不做了吗?”
“已经递辞呈了,至于搬到哪里……”他抿紧了唇,那双隐藏在厚厚镜片后的黑眸闪过一道挣扎之光后变得漠然,“暂时还无法确定。”这是谎话。
“那你何必急着搬?”发现自己的口气急了点,而且还有着浓浓的不舍——邵茵粉脸一红,连忙开玩笑的问:“是不是有什么仇家找到这儿来了?”
他笑了出来,从躺椅上站起身来,低头看着身高只到他胸前的女人,半认真半开玩的答,“的确是仇家找上门来了,不躲都不行。”
她恍然大悟,难怪,他只让自己的脸露出十分之一。
她居然相信了?管继凡似笑非笑的伸手轻轻拉扯她的长发,“不谈我的事了,你呢?你真的要当那种虚伪、表里不一的豪门贵妇?那种生活真的是你想要的?”
“当然。”
“钱买不到幸福。”这一点,他有很深的体会。
“这是穷人才会说的自我安慰。”
“但一个女人的幸福不是该找到一个爱她的男人?”
老人家!她受不了的仰头翻了翻白眼,“就算钱买不到幸福又如何?至少它可以买到满足、买到尊严,至于你口中那种一般女子想要的幸福,我从不奢望我可以得到,我也不想得到。”
因为这种幸福是会变调的,她亲眼目睹而且历历在目,她甚至是唾弃它的。
他看错了吗?他似乎看到一道鄙夷之光闪过那双美丽的眸子?
不想被过去的记忆占据,邵茵摇摇头,不客气的握拳用力捶了这头熊硬邦邦的胸膛一下,再俏皮一笑,“但你的心应该——至少比我这个爱钱不爱人的女生还善良吧,若是你遇到幸福就别放弃了。”
他不得不放弃,他也是没有能力追求幸福的人。
见他不语,她侧着脸看他,“这么吧,因为我们是麻吉,你就代替我得到你说的那种幸福如何?找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相知相爱,结婚生子?”
管继凡摇头,开玩笑的问:“我觉得你的心地就挺善良——”
闻言,她马上变得一本正经,“不行!你不合格,你条件不符,你只是一家快递公司的送货员,月薪只有三万六——”
这么说会不会太伤他的心了?她马上又改口,“可是你不用灰心啦,不是每一个女生都像我这样死要钱的,一定会有那种又美又善良的女人不在乎你的外表,然后可以带给你,你要的那种幸福的。”本想来个“日行一善”,不过她发觉自己说的还是真心话。
管继凡静静的看着她,没有说话,这一年多来,他一直希望她能打消嫁入豪门的念头,但离别之日已至,她那个顽固的小脑袋仍不改初衷。
他曾经是一个非常轻视她的旁观者,看着她不停的找豪门少东谈恋爱,甩了一个又找了一个,一个接一个,就是为了找到一个不怎么爱她,可又愿意让她掌控经济大权的男人。
在她寻觅的过程中,竟意外的让他跟她从相互嘲讽中培养出一种难得可贵的异性友谊,更熟悉她后,她的可爱、执着意外的打开他封闭的心房,进而对她心动,只是——
他很清楚,他无法拥有她,不是因为他的条件不符,而是这一年多来的管继凡并不是真正的管继凡,而是一个逃避现实、放弃自我的男人。
落日余光逐渐的让黑幕吞噬了,轻风拂来,邵茵打了个呵欠,“不谈了,我好困,我要回去睡了。”
“你昨晚没睡好?”他刚有听到她说自己一夜未阖眼。
她吐吐舌头,“是没睡好,因为那些退还给他的高级珠宝我昨晚戴了一整晚,就是舍不得睡,今天又看了它们一整天——”
他挑眉故意糗她,“但我听到的却是你觉得被侮辱而睡不着?”
“场面话嘛。”她又打了一个呵欠,“对了,你什么时候搬家?”
“明天。”
她一愣,睡意全醒,“明、明天?”
“所以你愿不愿意将明天下班的时间,留给这个与你为邻一年多却从未觊觎过你的美色的优秀邻居?”
她点点头,不忘调侃他一句,“那是没问题,谁叫这个优秀邻居那么有自知之明,知道资格不符,认命的往纯友谊的方向走。”
管继凡但笑不语,见她又打了一个呵欠,跨过矮泥砖墙,拉开纱门走进屋里去后,又探出头来,“晚安。”
他点点头,明白邵茵又打算一觉睡到天亮了,虽然她说那叫美容觉,可他还是好佩服她的“睡功”,可惜的是,这些对话都将成为回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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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浓郁的咖啡香随风飘送到房里,早已起床梳洗化了淡妆,穿上工作的美容 SPA 会馆的粉色系套装制服的邵茵,立即拿了皮包,走出房门后,直接去敲隔壁的门。
“叩叩。”
门开了,管继凡一身快递公司的土黄色制服,长发扎成了马尾,但过长的刘海还是遮住半张脸,他看来仍像头熊,手上拿着一份烤好的厚片土司及热咖啡。
“谢谢。”她接过手,直接咬了土司一口,看着他将房门关上后,两人相偕下楼,一眼就看到正在打扫楼梯的房东。
“陈爷爷,早。”他们同声打招呼,满脸皱纹的陈爷爷笑呵呵的将扫把拿到一边,看着这对在他眼里相当速配的男女,“继凡,搬家以后,有时间还是要回来看看我。”
“会的,陈爷爷。”虽然这么答,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茵茵啊,再来你可没有免费的早餐也没有免费的交通车可以坐啦,这么好的男人,你真的不考虑嫁给他?”陈爷爷摇摇头,“我觉得他比你那些开什么名车的大少爷还适合你。”
“陈爷爷,别又来了。”邵茵开玩笑的瞪了这个老想把他们凑成一对的老房东一眼,就先一步的坐上那辆漆了某国际快递公司的厢型车,免得他又要开训一大堆话。
只是——怎么今天的咖啡好像苦了些?土司也没有过去那么好吃。
虽然她已经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每天早上有免费的早餐跟免费的交通车……
管继凡随即坐上车子,跟老房东点点头后,开车上路。
车内的气氛莫名的变得有些凝滞,尽管小小的空间充满浓浓的咖啡香,清晨的阳光透窗而入,外面的风景一样美丽——
邵茵静静的吃着早餐,三不五时偷瞄着专心开车的管继凡,终于忍不住的喊了他一声,“嘿——”
“嗯?”
“谢谢。”她把早餐放在双腿间,因为突然没了胃口。
他笑了起来,“为什么?”
“这一年多来的照顾嘛,虽然,我好像还嫌弃过这辆二手车。”
“没错,有人上班来不及,硬要坐上来,上来后还嫌东嫌西。”
对喔,她记起来了,结果两人在车内吵了起来,他还吼她下车,但她就是不动,还指挥他要怎么开才能到她工作的美容会馆,结果,他火冒三丈的飞车、超车,让她在迟到的前一秒及时打卡,拯救了她半天的工资。
第二天,她食髓知味,硬拗上车,一回生二回熟,一连几天,管继凡吼累了,也只能臭着一张脸载她去上班了。
他也记得,当时自己就不明白,两、三天就有不同面孔的男人跟她进进出出的,她不叫他们开车载她上班,却老是挤他的破车,他问她,她还凶巴巴的回答——
“那些人不安好心,淡水山区耶,万一他们载我到什么偏僻地方亲热或什么的,我是叫天叫地都不灵的。”
“你就不怕我对你怎么样?!”
“你要想怎么样?从阳台一跨就到我房间了,这栋老房子就只有我们两个房客,陈爷爷住一楼,你要真想怎么样,早就怎么样了。”
邵茵那副吃定他的俏皮模样,至今仍深印他脑海,只是当时的他对她没好感,只有满满的气愤及莫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