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颤抖着声音低喃:“不成,我不能在这儿待下,这里太危险!”
“呀?你醒了?有病在身别勉强。”指挥身后仆人们把东西送进厢房,李大娘说着就要搀扶年轻女子。“天气冷,饭菜都凉了,不嫌弃的话就吃吧。”
啪的一声,年轻女子挥开了李大娘好意,将手缩回胸前,两手紧握,唯一看到的那双明亮眸子,饱含深沉畏惧与错愕。怎么会见到李大娘?
连君影自房内探头:“大婶,我娘怕生,您不用扶她,君影来扶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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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抱歉,给您添了麻烦。”年轻女人面纱下,嘶哑声音语带哽咽。她安顿好过于疲累而熟睡的女儿,来到桌前,开始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汤药。
“方才……是我一时惊慌,希望没吓着您。您的大恩无以为报,等雪停,我们母女立刻离开。”折腾好一会儿,即将天明,她只想赶快走。
离开这叫她心慌意乱的地方。怎么就这么巧合,竟回到这儿?
阔别五年,李大娘的古道热肠未变,变的……恐怕只有她自己吧……
“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想必很辛苦。”李大娘打量着眼前有礼的虚弱女子,再看看床上可爱的孩子,不免叹了气。“你叫什么名字?打哪儿来的?”
“我名唤……常思竹,孩子是君影;咱们居无定所。”回答得极为迟疑。
“孩子的爹呢?”
“她爹……不知道有她。我也没办法……让她认祖归宗。”
李大娘有些讶然,看这女子谈吐谨慎而有分寸,不似寻常百姓,可带着小女儿四处流浪,莫非是大户人家的丫鬟?被主人看上,却让正室给赶了出来?
“不是我不愿帮你,可让主人知道咱们家多了陌生人,让他发火,这可不是好玩的。主人平常就不好伺候,一发起脾气更是惊人。”
常思竹拿着汤匙的手隐隐发颤,汤药洒落些回碗里。不会那么巧合的……他也在这里吗?“这里的主人是……”
“腾龙堡堡主——东方戬。”
常思竹一愣,赶紧低下头,埋头努力喝起汤药。
光听到那名字,她眼泪便差点不听使唤夺眶而出。作梦也没想到,还有机会靠他靠得这么近呀……
这些年,他过得好吗?是胖了,还是瘦了?可曾……成家了吗……
她好想知道他的一丁点音讯。“我……听说过这名字。腾龙堡不是该在离这儿东北二十里的地方,堡主怎么会在此处?啊,是来巡视田地的吗?”
不知费了多大力气,常思竹才能故作无知的小心问出她的疑惑。
“魁首不过问堡内事务已有五年:他在此处是为疗伤。”
“疗……伤?”常思竹心头一紧。“主人……他怎么了?”
“五年前,魁首率民兵攻上当时作恶为乱的狂风寨,在乱战中让火烧伤,双目失明。大夫说那火光虽伤了魁首眼睛,却不应失明,所以那是心疾。”
“心疾?怎么说?”声音哽咽喉间,心痛如绞。怎么会?他怎么会失明?
“当时魁首爱上了一名孤女,对她一见倾心,谁知,那人竟是狂风寨派来的奸细。”李大娘说着说着,不免有些愤恨。
“奸细?”常思竹愕然,不敢相信他是这么认为的。事情为何变成这样?
“她背叛魁首盗走家宝,叫魁首如今失去了其他家族的支持,只能选择隐居在这别庄里。”说着说着,李大娘无奈的又叹气起来:
“也许是因为被所爱之人背叛,以致他不愿再见到这污浊世间了吧?其实主人原是那么威风凛凛,耀眼出众,是咱们腾龙堡引以为傲的魁首啊!”
常思竹僵在原地,许久未尝出声,指掌交握,隐隐颤抖。
“你知道吗?魁首虽看不见,却总在书房里坐上一整天,呆望着当初决定成亲前,命人为她绘制的画像,一会儿发狂,一会儿静默,整个人都变了。”
“他——真那么爱那名女子吗……好傻。如果认为那女人是奸细,干嘛还这么流连不舍?忘了不就简单多了?倘若真让他那么痛苦的话……”
常思竹别过头,悄然揉了揉眼睛,拼命遏止眼泪落下。别哭,千万别哭,否则就会让人识破了啊……“五年……真是个傻瓜!”
“是啊,魁首他太傻了,但这也怪不得魁首,那狡猾女人手段太卑鄙,瞒了咱们腾龙堡上下所有人。若再遇见她,看我不将她碎尸万段才怪,可恶的狂风寨——风临玥!”
好不容易让大娘心情平复了些,常思竹与大娘闲聊完,才刚送大娘离开,伸手合上房门的同时,她登时双腿一软,靠在门板上跪倒在地。
“风临玥吗……”她低喃着他所爱之人的名字。
包裹在脸上的陈旧纱布偶然断裂,一圈一圈迸散开来,那总是遮掩着的惊人美貌,再次曝露在空气中。
为了不让任何熟识的人发现,她假装身染恶疾,总是用纱布将自己紧紧捆缚,用以防止仇家追杀,连累她无辜的女儿。为了女儿,她只能这么做。
“他……仍然忘不了临玥吗?为什么这么傻呢?”
泪水无声滑落,略显憔悴的脸庞上,露出这几年难得一见的欣喜。
可幸福只在一瞬间,随即那笑容越来越凄凉,越来越惨淡。
她作梦也没想过,她还会听见这名号。世上所有人都应该只记得,风临玥死在五年前那场大火中——虽然她其实并没死。
还为他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千辛万苦,绕了大半圈子,奸不容易回到东北,结果是听到这样惊人消息。常思竹怎么也没料想到,当初怎会阴错阳差?他不但误会她,而且恨她入骨。
她曾经这么计画着,为了救娘亲可以不管其他,可最后她终于鼓起勇气告诉他要他等她,结果只剩下他满怀仇恨自我折磨。
怎么会是这样?她就注定非得失去他不可吗?不行,不能这样,她得找到方法告诉他真相。但现在她……要如何才能开口告诉他——
常思竹就是风临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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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娘忐忑不安的,站在东方戬身边伺候用膳。
魁首性格固执,失明后也不肯让人服侍喂食,执意要自己拿汤匙进食,常弄得乱七八糟;可所有人都同情魁首,没人敢忤逆他,随他任性。
花了些时间,好不容易练习到现在,东方戬才能准确取用东西,可还是需要有人在旁看着帮忙。
“李总管。”侍女蹑手蹑脚推开门走进来,附耳对李大娘说了几句话。
“什么?小孩不见了?”李大娘连忙拉过侍女到一边,压低声音。“不是让你们看好的吗?万一吵到魁首——”
砰磅一声,李大娘一回首,就见东方戬将饭碗扔在地。
“做什么事鬼鬼祟祟怕我知道?”他厉声问,目光混浊,威势依旧。
“没、没事。”
“没事?没事何必两个人拉到角落里咬耳朵?”虽然眼盲,可东方戬不愧是东方戬,听音辨位,洞察声息的能力丝毫不减。发现没有回答,他脾气又升上。
“不说?敢欺骗我,留你们何用?给我滚出这儿,别再出现我面前!”
“魁首!魁首息怒!只是思竹姑娘的女儿不见了,大伙正在找!”毕竟还是害怕主子,侍女让东方戬一拍桌子,便吓得全盘托出。
“谁是思竹?”皱了皱眉,东方戬讥讽冷笑起来。“好啊,这儿主人是我,可看样子,你们全不把我放在眼里。留人不留人,也不请示我意思?奸大的胆子!”
“昨儿个大风雪,她们母女病倒在外头,不敢惊动魁首,所以只好暂时收容她们,还请魁首别动怒!”李大娘急忙解释,没料到主子今日火气特别大。
“那今天我醒了,不想留人,还不把她们给我撵出去!无谓的同情,只会惹来祸端!”
“是,咱们这就去!”
东方戬烦闷,一脚踢翻了整张桌子,才气急败坏地想离开,却因翻倒的桌子挡苦而不小心栽了个跟斗;这么一撞,脑袋也清醒了些。他是在生闷气没错。
心情无法平静,烦躁的伸手到腰间,抽出那支他总是不离身的玉笛,摸索笛上孔洞,缓缓吹起带着哀伤的旋律,只有这样,他才能平静些,但……
“嗟!这什么鬼东西?”东方戬暴躁的一把将玉笛摔落地面。
为什么每次想冷静下来,等到他发现的时候,他脑中早自动浮出五年前一个雨夜中,那段叫他被夺走心魂的美丽旋律?
明明每次一想起过去,他就心疼难当,可为何能让他平息下来的,却只有同样的曲调;他这不是自找苦吃吗?如果能忘了就容易多了,但——
“都是你的错,风临玥!”东方戬气愤槌打自己额头,怪自己双眼不争气,如果他还能看得见的话,他第一件事便是要亲手揪出这女人报仇雪恨!
“奇怪,玉笛呢?”才稍微平息了怒气,东方戬开始摸索地面。他告诉自己,留着那东西,不是因为思念她,而是他要时时提醒自己当时有多愚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