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杰瑞才挣扎了一下,即刻被唐蓉用手悄悄按回椅背。
何清亮是个阴险奸诈的人,跟这种人交手不能直来直往,论情说理,要学他玩阴的,重要的是一定要比他更阴更诈,一箭中的。
唐蓉含蓄地、自信地善用她的「本钱」,不卑不亢,眼角漾满春意。
「何大哥如果信得过我,何不到房里稍事歇息,我保证让杰瑞把受赠人的名字改成您的。」她的嫣容经过一番细细琢磨调敦后,已具有勾魂慑魄的功力。
「到房间里?」他记得今晚没喝酒的,怎么醉意这么浓?
「不然呢?这儿一屋子人……不太好吧。」唐蓉头微仰,娇弱地盯住他的眼,挑逗地咬咬下唇。
这女人,欵!这女人,难怪杰瑞对她百依百顺,瞧她穿得……果然不是良家妇女。
「好,我先去打个盹,你给我写快点。」
「我一会儿给您送酒去。」唐蓉依著杰瑞坐入沙发,拿著笔用英文跟他商量退敌大计。
不一会儿,杰瑞收敛起刚才的剑拔弩张,听从她的劝告,另写一张完全英文字的不知啥劳子东东,惟末了填上何清亮一串斗大的泰文。
「我拿进去给何大哥盖完章,大伙就可化干戈为玉帛啦。」她这些话说得别有用心。
何清亮的四个喽罗个个脸上掩不住的得意洋洋。一旦他们老大发得跟猪头一样,他们还会穷吗?
唐蓉入房里不久,大厅上依悉仿佛听见低低的、放荡形骸的吟哦,一声声,断断续续……听得几个大男人热血澎湃。
「拿去!」唐蓉斜倚门扉,右手还边扣著胸前的钮扣,「何大哥今晚不回去了,要你们连夜交到周检察官那儿,以免横生变卦。」
「喔。」几名打手下疑有他,横竖也看不懂洋文,只见纸张上头签了何清亮的歪歪斜斜笔迹,心想大约错不了,他一向性好渔色,遇著这么漂亮的妞儿,不泡到明儿日上三竿,铁定舍不得走。
一场混乱,经过唐蓉巧心设计,总算平安落幕。
「那老色鬼呢?」杰瑞被何清亮逼得斯文扫地,恨不能一脚踹死他。
「在那。」食指指向房间地板上一只抖动的大布袋。「好饿噢,有没有东西吃?」
「烤箱里有苹果派,桌上还有些沙嗲,你没吃晚饭?」
「哇,好棒!」摩拳擦掌兼舔舌头,「晚饭吃了,宵夜也没错过,还是饿。」她的胃似乎永远装不满,一定是小时候饿坏的。
十分钟后,杰瑞端出香味四溢的苹果派和半只烤鸡,外加一大杯纯正柳橙原汁让她大快朵颐。
唐蓉食指大动,顾不得烫,边伸手抓了放进嘴里,边呼呼喊热,活似一匹饿狼。
「你好好喔,这个世界上你是第二个对我最好的人。」她抿了下油唇,笑嘻嘻地在他额际香一个。「请接受我最最最最虔诚的感激之意。」
就为了这些微不足道的食物?让她这名美艳天使愿意纡尊降贵亲吻他?真是个容易讨好的女孩。如果哪天他为她出生入死的话,那么岂不是能令她以身相许。
杰瑞刚打好的如意算盘,立刻被倏然冒起的妒火烧得精光。「第一个对你好的人是谁?」相信全天下没有一个男人愿意屈居次席。
「当然是……我妈……呃,爸爸喽!」她忘了那个她称之为妈妈的女人已经在五年前跟她脱离母女关系,将她永远扫地出门了。
当口中说出爸爸时,唐蓉脑海浮现的却是伊藤昂藏的身影,张冀交代她除掉的另一个目标。
「他人呢?」杰瑞别有所指地问。
「嗯?」
「我是指,你爸爸,你从来没跟我提过你的家人。」像疼惜心爱的人般,杰瑞温柔地为她拭去嘴角的油渍。
「我自己来。」唐蓉很不习惯这样亲昵的动作,伸手接过纸巾,却让他一把抓住。「我是个危险人物,徒具一个身不由己的灵魂。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想,如果你还希望交我这个朋友。」她挣脱他的掌控,轻拍他的肩膀。
她必须警告他,因为她不想伤害他,她的心满盈著另一个男人,再没有丁点空隙可以给他。
杰瑞并未因此打退堂鼓,他固执地霸住半张桌子,直视她的瞳眸,企图看穿她的心田似的。
「你喜欢那个日本教授?」杰瑞两年前赴香港求学时,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认识了伊藤,经他大力推荐,清迈大学才邀请伊藤到此地担任客座教授的。
在杰瑞眼里,他不过是个长得比一般学校老师英俊点的顽固派学者,既不幽默也不浪漫,不知道他哪点吸引人。
唐蓉应该不会以貌取人才对。
「不是,我对他的感情,不能只用喜欢两个字来形容,那是……」杰瑞因痛苦而抽搐的脸面,制止她坦白剖析多年深蛰内心的感情,「一段非常复杂,难以言喻的情愫,我很珍惜,但不知该称它为什么。」
他的心沉到了谷底,「我问过,你说不认识他的。」
「对不起,我骗了你。」就在这冷风低吼的夜,唐蓉暗下决定不再久留,她有义务迅速结束彼此的纠葛,否则杰瑞会愈陷愈深。
「什么时候的事?」他认为他有权利知道。
「五年前。」
那么久?远在他与她邂逅之前。
杰瑞还没有时间专心厘清芜杂的思绪,周检察官已经派了三名警员前来,将何清亮逮捕归案。
细数这人所犯下大大小小的罪名,用十张A4纸也写不完。好在唐蓉机智,用英文拟了一封「自白书」,诱使他在上头盖章画押,算是罪证确凿。
「说夭灰司昧簦吻辶恋淖ρ啦换岱殴愕摹!固迫叵M】旆祷叵愀郏谀嵌辽侔踩坏恪?
「你呢?」她不走,他就一步也不肯离开泰北。
「我还有要事待办。」
「什么要事?」杰瑞咄咄相逼,完全不像他先前温文儒雅的样子。
「你越界了。」唐蓉俏脸一沉,现出阴鹜的职业冷容,「刺探隐私,不是做朋友该有的行为。」
「我……只是关心。」截至目前为止,她谜一样的身世,神秘的行止,甚至凭何能耐单独擒住何清亮那个大块头,都教人百思不解。
杰瑞不仅关心,他根本是好奇得要死。
「收回你的关心吧。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将来如果有那么一天……不,不会有的,就此别过。」孑然一身就有这种好处,随时随地可以潇洒来去。
「你要走了?不等天亮吗?这么晚……」杰瑞发誓,她敢跨出房门一步,他即使拼了小命也要拦住她。
夜凉如水,正是杀手苏醒的时刻,华灯初上,霓虹闪烁不停时,才是她的朝阳。
唐蓉已经习惯在夕阳西下时,告诉自己:又是新的一天。
杰瑞没能如愿拦住她,她是经过千锤百链的毒蝎子,来无影去无踪,假以时日,她便能神出鬼没,成为此行中的顶尖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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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迈大学拨给伊藤暂居的宿舍是一栋老旧的红甎小楼房,镶著镂花彩色玻璃的前院面向马路,楼房后天井旁的栏架爬满紫藤。此屋依山而建,直峭的山壁,围著绿色琉璃栏杆,恍如悬吊在半空中。
深夜之中,屋内仅一盏昏黄小灯随偶尔吹进的风摇曳著。
唐蓉吸一口气,颇有从容赴义的悲凉。确定一下夹放在大腿袜套中的手枪仍好好挂在原处,她才鼓足勇气,向前敲门。
「咦?门没锁。」她一敲,虚掩的木门便从里面敞开来,屋里明明灭灭,阴影幢幢。
唐蓉踯躅了下,才跨了进去——
暗处横来一只长臂,拦腰抱住她。这人一定等了许久,早早料定她会来……
一阵风吹掠周身,扬起熟悉的醉人的属于他的气息,令她目眩神移。
唐蓉犹如困兽,任由他拥吻索取,于百般无奈中,快乐得很凄楚。
抑下住一波波激起的狂潮,她主动地解开他的衣衫,贴上自己赤裸的酥胸,用最深的爱去聆听他的每一次跃动。
她完全沈浸在自己迷恋的漩涡中,是以无法察觉出伊藤陷溺得比她更深,更难以自拔。
两团火热的身体,密密叠合,间不容发,她像蛇一样缠著他,需索更多的浓情蜜意。
「我爱你,我爱你……」她喃喃自语,盼望呼呼而过的夜风顺道带走她的痛苦、无奈、她的灵魂,让她毫无顾忌地沈沦……
她不要爱得那么辛苦,她要做每个平凡人都能做的事。
他懂得她笑泪中的忧伤吗?唐蓉泪流满面,她清楚自己遇上了最棘手的案子。手枪中只装了两颗子弹,一颗给他,一颗自饮。她不愿苟活于世。
伊藤的爱抚唤醒了她以为死尽的每一根神经,厚实的胸膛压在身上,是一种满足酣畅的痛快,使她欣慰于自己被拥有,成为一个有人怜,不再漂流无依的幽灵。
前所未有的安定感,诱使她贪恋其中,情愿就此长醉。
伊藤比起日本人惯有的白皙要多些健康的古铜色,也许是长住美国的关系,他剽悍的体格是专属年轻男子的得天独厚,平坦滑顺的腹部,柔韧结实的胸膛,随著怦然激越的呼吸而有韵律地起伏著,两道入鬓的浓眉,覆著令人不饮自醉的黝黑眼眸,正怔怔凝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