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我不曾,就是欺君罔上。但,我感谢皇上赐我东宫位阶,得以服侍太子殿下,此刻青爱对皇上,只有感恩。”朝皇帝拜下,她说了:“若皇上能慎选继承人,那么青爱,视皇上为一代明君。”
“这事,你听完,也无法再告诉任何人了吧?你爹那件事……一直是朕心中的悔恨啊!聿德那小子,比朕有远见,身为皇旁,朕确该债位于他。只是可笑,当年,却在恼羞成怒下,让曲太傅含冤……朕,对不住……”
注意到五更已到,她失礼的打断皇上,急急说道:“皇上,追究过往之事,没有任何意义。皇上的裁决,是不会错的。从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更不会。”
对这个没见几次面,却让他印象深刻的清丽美女,他不禁起了好感。
“多么聪慧的小丫头子……可惜了我那傻儿子,恐怕没这福分得如此美眷啊……为了他的帝位,不论是真亡或聿德两边势力,都将讨伐你,即使如此,你也不后悔?”
“青爱愿将一生福分全给太子,永远不悔。”那是她的肺腑之言。
“你肯为他做到如此地步……莫非是因为你……爱着聿德那小子吗?”
“皇上……果真明察秋毫啊……”自始至终唯一一次的犹豫,曲青爱幽幽答道:“要奴婢如何回答,皇上才能满意?”
事到如今,再谈情爱,只有让她更痛心啊!
领悟她话中之意,他苦涩的笑了起来,像是在自言自语。
“是了,若说真仁,也有令人甘心为他舍命的力量,或许,朕会考虑立他储君,可惜,他太自以为是。连我这个父王都不看在眼里,怎能容他?”
怜惜的看着跪在前方的忠心女官,他转向门口,呼唤了几声,最后洪声下令:“来人哪!将谋逆曲青爱押入天牢,严刑逼供!”
在侍卫们蜂拥而上将她带走前,她以旁人几乎不听的细微声音,心怀感激的对皇上落寞一笑。
“青爱……谢过皇上。”
望着那个毅然牺牲的女官背影,皇帝先是召来羽林军大将军,口谕将皇后软禁宫中,而后毫不犹豫的沉声道:“下诏东宫太子李聿德,统帅羽林军,允许动用京城所有兵马,即刻出发逮捕二皇子李真仁!倘若谋逆属实,不服者,杀无赦!”
夜过五更,天将破晓。连日来,李聿德犹豫不决,今晚更是烦恼的彻夜未眠。
总算他下了决心,等到天一亮,他进宫向父王参奏二弟的谋反。
假如二弟只想谋夺他一人的东宫位,若有父王旨意,他决不恋栈权位,但,这次二弟却是想滋事造反、竟连父王都不顾;这已不光是他们兄弟间的不和,而将影响到国家安定的大事所以即使是亲弟弟,他也不能再置之不理。
有了这样的决心,长久以来,一直困扰他的问题似乎可以迎刃而解,他该感到舒坦了才对;可是……
到底怎么回事?他只觉得此刻胸口紧窒,阴郁之气压迫着地,强烈心悸不安忽隐忽现,让他就是无法冷静下来。
他的烦恼,不只二弟一桩。
昨天一早,他醒来之后,发现青爱早已离去,虽然有些惆怅依恋,他还以为那只是她心里难堪、羞于见他;但,数次命人传唤她,她却始终不至;最后到了深夜,他命红绢四处寻找,结果竟是她不在东宫任何角落。
从不擅离职的她,怎么会无故失踪?
出去搜索她的部下仍未有丝毫动静回报,思及心头闪动这前所未见的战栗,他忽然起不祥感。
“莫非……她出事了?”
才正准备要再加人派人手搜寻她的下落,却看开东宫近卫军的统领,顾不得礼节,就冲了进来。
“请容属下无礼!圣上有旨――”
自凌晨开始,一切形势骤变,不知道父王由何探查到二弟谋反一事,圣旨传,要将二弟等人全数逮捕入狱。然而,事情进展之迅速,远超乎他的意料。
多亏了梁定基和单辰早已暗中部署,当圣旨一下,他们便快速动员,将大半谋逆主犯在宫门前一举成擒,除了左相国、承恩郡王逃的较快外,包括他二弟在内,没有一个漏掉。
接着,就是十日后,当李聿德确认京内已扫荡完全部滋事份子时,即刻回宫向父皇报告成果,讨论接下来的审判问题。
心里还没自失去手足的悲情中平复,他却听闻一桩更令他无法承受的消息。
接过由皇帝手中传来的连署书,刹那间,李聿德脑中一片空白,差一点就要站不稳。
“这是……怎么回事?”他控制不了心中那股震撼,就连声音也微微抖着。
那个字迹确实无误……但,为何连署书上头,竟有青爰的签保?找了她十日未果,竟在这种场合知道了她,身在何处?!
“不、不可能的……”双手发颤,他施不上半他力连署书倏地坠地。
他无法理解,事情怎到会变成如此?!
自幼对他忠心耿耿,关怀备至,而且与他情投意合、私订终身的青爰,怎么会在最后,投靠二弟?
不!他不相信!
“这是假的,是假的!爰儿,爰儿她绝不可能同二弟共谋造反!”他再也无法当父皇的面维持泠静,近乎发狂的喊叫起来。
“你的二弟,企图谋逆,这份连署书,是最有力的罪证。上头的字迹与血印,又哪里假的了?”眯起眼皇帝的锐利视线射向现在硕果仅存的儿子。“若这份连署署是假的,
那么,你难道要说,真仁这次并无谋反吗?”
李聿德为之一愣,当场哑口无言。
二弟谋反属实,青爰也就是谋逆同犯;但,要说这份达署画是真,怎么可能?
青爰不会背叛他!不会!他可信她!
“父皇……打算怎么处置他们?”稍微冷静下来,他心焦的脱口问道。
“现在由京兆尹进行初步的审讯,不过,罪知大概底定,谋逆之罪,罪诛九族,无庸置疑。不过……聿德,关于最后所有判决,朕不过问。只是,聿德,别忘了,你将要继承朕,若不懂决断,身为君王,如何服人?大事之前不容儿女私情。”
心头一震,李聿握紧了拳,无言告退。
冷……
突如其来的冰凉触感,惊醒了昏昏欲睡的曲青爰。
擦去自潮湿牢壁滴落脸上的水滴,她略显无力的睁开眼。
起初花了一段时间在黑暗中摸索,她现在已经能习惯这个漆黑环境,心中的那份茫然未知,好不容易才沉淀下来……
因为牢中不见天日,难以感受外界形势,她只能隐约自三餐送来的时间勉强算计着,自事发之后,究竟过了多久。
“他……也不好受吧?”她无力的苦笑,心中却难掩悲痛。
虽然因为谋逆罪名而被送进天牢,但,或许是她与陛下之间有着不为人知的默契,所以她自始至终,不曾受过任何严刑。
两天前,梁定基曾悄悄来见过她,告诉她,他是这次谋逆事件的审讯官之一,她只是淡淡一笑,告诉他四个字:“功成身退。”
梁定基向来严峻的眼神,却隐约透露着深沉的愧疚。
他还说:“圣上授命太子,负责所有判决。”
她明白那含义,而且早一开始就准备好承受这结果。以她的身分,也只能这方式去保护他不被任何人伤害,并且期待他能因此蜕变,学习断然。
为了让他成为皇帝,她可以牺牲一切,即使是为此丢了性命,她也不悔,当时,她确实如此想的。
只是……当她连日,完全不知道他的消息,在天牢中承受让人几乎要崩溃的孤独阴暗时,眼前尽是多年来,陪伴他的场景,一幕一幕,不的接连浮现;她一会儿生气,一会儿笑;但,每每心境起起落落到最后,总一是片全然激痛!
她真的不想离开他!
可是,一切都是她自愿的,没有任何人逼她,甚至,白慎这和单辰都曾阻止过她,但她仍固执要为他,一意孤行,既然如此,她又在难过什么?
当她冒着生命危险,潜进二皇子的阵营,她都没有这么慌乱守,此刻,这股挥之不去的惊心,又从何而来?她……终究怕死了吗?
不,那一点也不可怕,死了,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她怕的是、她痛的是――此生,无法再活着爱他!
当人群纷沓的脚步声接近时,她直觉地往角落退缩,用手遮住眯起的双眼,阻挡突然出现的强烈火光照在她脸上。
来人是谁?
才这么一想,抬头一望,她差点压抑不住自己的欣喜。
是他!是她多日来萦绕思念却终不得见的他!
然而,喜悦只有一瞬间,当她看到他俊逸容颜,有悲伤,有愤怒、有疑惑、复杂的变换种情绪时,她才彻底悟,她和他,是再也回不到从前。
他沉默的望着她,几次启唇,又咬了咬牙,将话咽了下去。
被他凶猛目光刺伤的她,将头撇开,却突然听到“砰”的一声,巨大声响回荡在天牢中,她吓得抬起头,就见他捶向石壁的拳头,怵目鲜血正缓缓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