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随主便。”姜仲尧恢复了一直保持的温和笑容,在卫武管家的带领下离开了大厅。临走时,他还不忘回过头来看了结儿一眼,点头致意。
只是在他脸上似乎笼罩着疑惑的阴影。
“你怎么知道那水不对劲?”白鹰磊目送姜仲尧先行离开,立刻回头追问结儿。要不是她发现那水中有毒,又恰如其分的招呼姜仲尧,恐怕白家会被冠上意图谋害钦差的罪名。但是……为什么结儿能做到这些?
连他都没能察觉有人下毒,而结儿却看穿了?除了下毒者以外,还有谁知道?
而且结儿一直不愿出来和大家用膳……难道……
可若真是她下的毒,在这之前没离开过寝室半步的她!是在何时动手的?除非白家中有她的同伙,但又会是谁?
不知为何,在他内心深处,鹰磊并不愿相信她真是来陷害白家的……
“结儿!”他才转身,就看到自始至终保持谦和微笑的结儿,突然整个人瘫软倒下。
他连忙跨步冲出、赶在结儿撞上地面前,一把将她扯进怀里。“怎么了?”
“……真是吓人……刚刚是不是有人在水里下了毒?”惊魂未定的结儿,强做镇定的靠在鹰磊身上、打起精神,抬起头,看着为她担忧的他,迟疑问道。
“我还想问你呢!”对她截然两样的态度难以理解的鹰磊,不由得苦笑着。
不过,看到现在她受到惊吓的模样!他突然觉得放心多了。
“方才你不还像个没事人一样的在那里发号施令?怎么现在却……”
“我一想到姜大人在场,说什么也得故作镇定;否则,意图谋害钦差,真要追究起来,也是可以罗织一个谋逆的罪名来个抄家灭族。我不能让你……你们白家受到莫名的冤枉吧?”
说着,结儿突然羞红双颊撇过头。那时她唯一的念头,就是保护对她有恩的白鹰磊;只是,这点无论如何也不能向他表明。
她连忙转移话题,掩饰自己的羞怯轻笑道:“至少,就算你对朝廷有所不满,我也不认为你会蠢到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动手。”
“确实如此。我没有必要对姜仲尧不利。”鹰磊虽然扶她起身,但是他没有放开她的意思,深怕她又倒下,扶着她以防万一。
他不禁皱眉道:“但……会是谁呢?”
对白鹰磊而言,白家上下对他的忠心,自是无庸置疑,他理所当然的会先将自己人给排除在外,白家的守备固若金汤,要从外头潜进又不被发现,也不是那么容易;最有机会下手的人,就在接受白家邀请而来的客人中。
可是,至今仍留在白家的客人们也只有姜仲尧和他的几名随从官员,但从他们那时惊愕的神情来看,显然他们并不知情;剩下来,还留在白家的外人……怎么想,也就只有结儿……
他并不想怀疑她,但合理的判断下来,难免有这样的结论。
倘若从一开始,结儿的失忆就只是幌子,她不过是佯装无知来欺近他,搏取大家的同情来掩饰她暗地里进行的阴谋……
看到他望着她的眼神不再温柔!审视的视线自他眼中迸射而出,她的心不禁被刺痛了。
她虽然失去记忆,可又不傻,她知道他在怀疑什么。
虽然理智上很清楚他身为白家首领,不能对任何有可能危害白家的小细节视而不见,但是她心里却无法谅解,为何之前可以相信她,现在却不愿信任她到最后?
对他的怀疑,她没来由的感到悲哀。她甩开了他支持的臂膀,挣脱出他的怀抱。
“走吧!还得要去招呼姜大人呢!”说完,她就神色漠然的往外走。
“你是怎么看出那水中有毒?”他在她身后追问着。他明白的看到结儿受伤的表情,但是以他们一开始就是那么不寻常的关系,他又能如何对她?
“……我不知道那水是不是有毒,只是碗底的水似乎有些浊,我以为凭白家的体面,是不该这么不谨慎的用没煮开过的水来招呼客人……”结儿漫不经心的丢下这些话。
白鹰磊皱着眉头看着结儿离去的背影。
结儿不像一般千金的敏锐观察力、迅速的反应,在在表显她的特殊教养。
就算她不是蓝香萝,也不是蓝家的间谍,但她也绝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姐。
现在,他到底该拿她怎么办?
踩着密集的步伐,飞快的追赶前头的平州长史姜仲尧,结儿浑然不觉自己外表看来这么个娇弱女子,居然完全不受花园中绵脚的细碎的小石子路面所阻碍,而能不经意的顺利通过、追赶上前头的客人们。
当她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时,这才猛的停下脚步。
她没有理由去责怪白鹰磊怀疑她是否另有图谋,因为无否认的,她毕竟是个来路不明的人!
况且,她自己隐约从梦中的场景猜测,她对白家绝非助力,更有甚者,说不定正是个相当于蓝家的潜在威胁,这样的她,凭什么对白鹰磊有所不满?
那时虽是情势所迫,但他终究接受了无处可去的结儿,他对素昧平生的她,做的还不够吗?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不是说好直到找出真正的蓝香萝前,她只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他们之间,原本就只是为了应付朝廷的利害而结合的夫妻,根本连信赖两个字也谈不上吧?但是……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仿佛就在他那时为她披上斗篷驱寒之际,她就牢牢的捉着他所给予的温暖,再也不愿回到寒冷的寂寞中……
“白夫人就好比是寒梅,在北方的严冬中,依然无损娇艳哪!”
姜仲尧看到花园里各种奇花异卉,纷纷亮丽的绽开,全然不受季节干扰,他突然有感而发的回过头,对着在后面没几步路的结儿说了这么一句。
要是换作别人这么说,结儿一定只是把他当成是谄媚奉承的小人,但是姜仲尧并不是给她这样的感觉。
他说这句话的同时,温和的笑容并不像之前一样客气,而在那之下潜藏着一抹苦涩。他……像是想告诉她什么,但在众人面前却不能清楚点明出来。
无法理解他的用意,结儿只能很诚实的回应他道:“梅花太孤傲了。季节不对、时机不对,孤零零一个不是很寂寞吗?何必那么执意要与众不同呢?想要受到大家重视吗?不过那样很辛苦的……”
若不是一旁的秦夫人频频拉扯她衣袖,结儿还没发现到自己这么说其实是非常失礼的;她连忙改口,“还是谢谢姜大人的溢美之词,妾身不敢当。”
“不……夫人和梅花其实极为相似……美的足以令人屏息,只是自己尚未发现而已。”不知是不是因为被结儿的口无遮拦给坏了兴致,总之姜仲尧先是怔了一下,然后才勉为其难的替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转过身去和卫武谈什么养花植草之道。
“夫人?听您的回答,您该不会是……”秦夫人凑近结儿耳根轻声问道:“难道您的记忆还没有恢复吗?怎么对姜大人这么无礼呢?要知道,一惹姜大人不高兴,他在朝廷面前随口说一句话,便足以让白家被降大罪哪!刚刚那柠檬水里有毒,已经让姜大人有不好的印象了,别让他再对白家起猜忌,这是您身为白家夫人至少该做的吧?”
结儿突然一愣,看着秦夫人的眼神中满是讶异。
“忘记你刚听到的,秦夫人。”白鹰磊不知何时已来到结儿身后,只见他冷酸的瞪了秦夫人一眼,就牵起结儿的手,要往前走去。
走前,他突然回头,看着秦夫人好一会儿,撂下一句话:“小心言多必失……秦夫人,多多珍重。”
第四章
“实在是很对不住主子……都是我们的疏失……呜呜呜……”
在厨房的一角,几个厨娘泣不成声的对着小总管卫沛吟哭诉。
“起来再说吧!好好向主子赔罪,相信他会谅解的。”
沛吟只能手足无措的拉着几个大娘双手,好言劝慰,就盼望她们能回转心意。她着急道:“何况,少主也无意要赶你们走哪!”
“不论少主怎么决定,咱们几个居然让少主在客人面前丢脸,更差点让白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这个家咱们怎么还有脸待下去?如果沛吟姑娘还愿给咱们留点面子,就让咱们静静的离开白家吧!”
说着,才刚被扶起的几个大娘,又往沛吟面前跪了下去。
沛吟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挽留这几个自责的同伴。
她只能一再的重复几句话:“别这样……你们待在白家也不是一天两天而已,怎么还不明白,少主不会希望这样的……”
“倘若真是为了白家着想,你们还是留下来吧!”恰巧从厨房门口经过的结儿,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出声了。她知道自己很不受欢迎,就算现场的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向她投来“毋须你多管闲事”的锋利目光,她还是觉得自己该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