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不敢躲,反正杯子是落在身上,他衣服穿得厚实、杯里的茶液又凉了,不疼的。
“你们以为那家伙会来吗?”打雷似的怒吼声伴随著杯子落地的匡啷声再次传来。
众目赶紧低垂视线,不敢直视主人那张在愤怒情绪下扭曲变形的脸容。
“我宁愿他死透了,也不想在这里见到他!”
恶毒的诅咒轰得众人耳膜隆隆作响,连串的问号跟著冒出来。
只因为对方迟到,就这么诅咒他,会不会过分了点?
还是两人间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嫌隙,主子爷才会说出这么狠绝的话?
所以那人迟到现在没来,是根本不会来了吗?
慌乱的心却没一颗敢开口向盛怒中的主人求个答案,除了——
“究竟是谁惹王爷这么生气?”
撞钟般低沉的嗡嗡声生气勃勃地响动,天仲谋没提防下,吓得差点从榻上跌出来。
压抑著举手掩耳的冲动,他转向隔著炕几相对的那张大饼脸,庆幸今晚胃口差,没吃多少,否则胃里的酸臭便要和旧恨添新怨汇聚成的怒气冲出喉头了。
“除了你,还有谁?!”他不客气地破口大骂。“咱俩坐这么近,有必要吼给我听吗?”
“我什么时候吼了?”带笑的俏脸倏的翻成怒金刚,“我只是嗓门大了点!”
“有自知之明,就该小心说话,还越吼越大声,存心震聋我吗?”他边说边掩住耳朵。
嘉行公主不敢相信他会当众说出这么可恶的话,一时间气愤难平,却碍于在场还有其他人在,暂且发作不得。
嘴角冷冷挑高,隐含怒气的目光鞭子般地朝周围扫去,满意客人们全都识相地低下头,假装没注意到他们夫妻间的勃溪,这才眯起眼,刻意降下声量,以腻死人的甜蜜语气开口,“王爷心里不痛快,故意找妾身麻烦吗?”
“我的不痛快还不是你惹出来的!”他气昏头了,不在意是否会惹怒悍妻。
“妾身是怎么惹得王爷不痛快了?”
“是谁打包票说,只要依照计画行事,我躺著也能掌握皇位。现在呢?”
她咬紧牙,感觉到汹涌的怒潮再次在体内澎湃,这辈子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种一失败,就把所有的错误往别人身上推的孬种!
可悲的是,她身边尽是这种男人,连丈夫都是!
她瞪著他,怒气随著一字一字地吐向他而加炽,“当初是谁直叹此计绝妙了?现在不顺了,倒把所有的错都怪到我头上来!”
打雷了?
下冰雹了?
老天爷,她的声音就不能小一点吗?炸得他头昏眼花。
“我是昏头了,才……”他抱头呻吟。
“才怎样?”她咄咄逼向他,眼里写满轻视和厌恶。“当初莽国使者找上门,献上此计时,是王爷自己答应全力配合,不是臣妾逼你,还说即使失败,我们也没有损失。你还央著臣妾冒险向萱和宫下功夫,找机会说服皇帝往报恩寺为太皇太后祈福,王爷当时不是还称赞臣妾是你的女诸葛吗?”
“这……”好像有这回事,他偷觑她冰冷的怒容。
这副孬样气坏了嘉行公主,眼光越冷,笑容也越发的甜蜜。
“皇帝遇袭受伤的清息传来时,又是谁得意忘形,直嚷著皇位到手了?”
“我……”
“对,就是你!”她指著他鼻子骂道:“没想到皇上还有力气下旨策封天平为摄政王,当时又是谁乐观地说,天平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不足为惧,只要把皇帝解决掉,趁著局势大乱,铲除异己,帝位直如探囊取物……”
“当时的确是……”
“然、后,”她不让他有辩驳的机会,跟著道:“那莽国来的庆伯利自愿进宫暗杀皇帝,结果皇帝没死,倒是重创了戴玥。眼看他小命难保,这会儿你说连老天爷都在帮你。戴玥一死,驻守河东河西两地的天龙军必会人心惶惶,你乘机煽动,再参叶智阳一本,说他好大喜功,手握重兵却未将莽军击退,是准备叛变,结果呢?”
“我……”他吞了吞口水,极力镇定住被她字字敲痛的心房,为自己辩解,“都怪莽军不成器,被叶智阳打得溃不成军,我这一本才参得无力,所以……”
“错!”嘉行公主爱深责切地怒斥,“莽军的确是不成器,但最大的错误是你低估了天平!”
“我……哪里会晓得那小子顽固得像石头一样!”他才不承认天平有多厉害呢!“言官一篇一篇的往上奏,他一道一道地往下驳。说什么皇上有交代,谁都可以怀疑,万万不能质疑太上皇委以重任匡扶社稷的功勋重臣的耿耿忠心。打仗的事交给定国公就没错,谁要是敢再诋毁功臣,就派去边关自己找定国公说清楚,吓得那些言官一声屁都不敢放了。”
又把错往别人身上推了!
嘉行公主无力地摇了摇头,撂下另一道质疑,“天龙军那边又如何?”
“我派人到河东河西两地散播戴玥命在旦夕的消息,好不容易挑弄得他们沉不住气,来了信关心。我当成把柄,连日来在群臣间制造恐慌,鼓动他们轮番上奏解散天龙军,以为今天的早朝一定可以说动天平,哪晓得这家伙还有话说……”
“他说什么?”
提到这个,天仲谋就气馁。他一直以为天平不难对付,没料到他会这么难缠。
“他说朝阳公主已经回信给关心戴玥伤势的将领。”他沮丧地道,“还说戴玥有神农谷主尽心治疗,应无性命之忧。话才刚说完,福星那家伙便来传话,说戴玥已经清醒,这下子我更没戏唱。”
“更惨的还不只如此吧?”嘉行公主冷冷一笑,“神农谷主不仅救醒了戴玥,太皇太后也在她的治疗下有了起色,难保什么时候就把皇帝给治好了。”
“没错!”天仲谋表情沉痛地点头,“说来说去,就是那个神农谷主坏事!要是她真把皇帝治好……”说到这里,他浑身的精力一下子全没了,只剩下满满的沮丧,“皇帝这次要是能逃过逢九难过十的诅咒,我们就再也不可能动得了他了!”
“王爷现在都搞清楚了吧?”嘉行公主一点都不同情他,冷冷地道:“是臣妾把王爷的计画搞砸的吗?臣妾自头到尾,只负责对萱和宫下功夫,及说服皇上前去报恩寺两件事,臣妾幸不辱命,至于其他事……王爷没交给臣妾办理,臣妾可就管不著了!”
天仲谋被她不留情的一番话轰得灰头土脸,觉得自己像斗败的公鸡,等著被宰,无助地往一干下属看去,却见个个垂头丧气,模样比他还要孬种。这下没指望了吗?
幸好忠心耿耿的库克甘冒虎口拔牙的凶险,颤巍巍的开口,“其实……也不能全……怪王爷,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哪里想得到迟迟未到的神农谷主会这么恰好地赶到,化解了皇上的危难,莫非她是九命天女?”
他一说完,立刻引起众声哗然,包括天仲谋在内都没想过有这个可能,不由得蹙眉深思,只有嘉行公主嗤的逸出不屑的冷笑。
“库克,你可比你主人更有本事,索性把错误归咎到天命上去了!”
“属下……”他尴尬地涨红脸,神情忐忑,搞不清楚这位主上娘娘话里的意思。
“即使真有九命天女的存在,百黎族的巫师也跟我保证了,她不是已经死了,就是还未来得及出生。你与其用天命之说替王爷的无能开脱,不如想想该怎么做,才能挽回颓势!”
“这……”他要是有法子,刚才就不会一个屁都不敢放了!
“废话少说!”嘉行公主一刻也不放松,目光冷峻地扫向座下的蠢材,“现下最要紧的是商量出下一步该怎么做,可别告诉我,一个神农谷主就把我们全打败了!”
“当然不是,现在才是放手大干的良机!”
第十章
玩世不恭的低柔嗓音清楚地送进屋内每一双耳朵里,犹如暮鼓晨钟般振奋了全体低落的情绪,只有孝亲王被吓得从榻上跳起来,双眼发直地瞪著推门进来的青色身影,以及手绘的虎形面具遮住的俊挺脸容。
“青虎?”他不敢相信地揉著眼睛。还在,那就不是幻影了!
“王爷怎么一副见鬼的表情?”他嘲弄地斜起嘴角,炯亮有神的眼眸很快扫了在座的每张脸孔,漫不经心地接著道:“莫非王爷真的宁愿我死透了,也不想在这里见到我?”
天仲谋脸色一变,阵阵寒意从脚心直往上冒。
这家伙来多久了?他竟然没有发现,外头的侍卫全死了吗?!
“咳咳……你就是青虎吗?”嘉行公主扫了一眼丈夫灰败的脸色,没事人般地起身走来,眼光放肆地打量那强壮高大的男性体魄,嗓音娇嗲,“王爷只是太意外在这里看到你了。王爷体恤你身体欠安,没通知你这次的聚会,你怎会来呢?”
“哦?”青虎眼里的嘲讽浓度升高,故意顺著嘉行公主的话说:“虽然王爷近年来真是非常体恤青虎,次次聚会都未邀本人与会,可本人还是一本初衷地关心王爷,时时注意王爷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