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跟他妈妈没见过面,他也从来没提过要把我介绍给她,我只知道他们很亲近,有时候……」妮妮迟疑了一下。「有时候我觉得他心里只有他那完美无缺的妈妈,比较之下,我这个女友好像一点分量都没有。」
咦?为什么后面这几句听起来也有点熟悉?而且声音有点似曾相识……
妮妮……妮妮……辛磊两眼倏地瞪大,他刚甩掉的那个女人不就叫丹妮
眼角隐隐地抽搐,他感到先前的坏心情又一股脑儿回笼了。
骂也骂过了、打也打过了,这女人到底还想怎么样?
「为什么妳会有这种感觉?」解忧问。
「每次我打手机给他,他不是推说太忙,就是干脆关机,可是我们约会的时候,只要是他妈妈打来的电话,他都一定会接,也不管我们是不是正在享受浪漫晚餐……」
「那是因为我妈有事才会找我,而妳光是一天就给我打个二、三十通!」他忍不住对着收音机伸冤。
「……另外有一次,我们逛街逛到一家珠宝店,我看上了几件设计漂亮的首饰,想问问他的意见,没想到他只是装聋作哑,自己逛自己的,最后居然挑了条蓝宝石项链给他妈……」妮妮的语气哀怨,听来楚楚可怜。
「那是因为妳看上的首饰正好是要套在无名指上,没当场吓得夺门而出算是我勇气过人了!」虽然没人听,被告还是想也没想地抗辩。
认识的第三个星期就被拉去看戒指,再迟钝的男人也能猜出她的阴谋好吗,买了条项链给妈妈,还不是因为他们在店里足足耗了两个钟头,不买点东西不好意思。
「还有啊……」
「还有」辛磊愕然,差点没能闪过擦身而过的一辆机车。
加加减减,两人交往还不到两个月,她哪来这么多苦水可以吐?
「别的情侣都会趁周末约会、培养感情,可是每逢星期六,他一定回家陪妈妈吃晚饭,不管我怎么要求,他就是不肯在星期六晚上陪我出门。」
遇上另一个红灯,辛磊煞住车。
「那是我们家多年的传统,再怎么说,回家吃妈妈的家常菜也比跟妳去那些无聊的轰趴--」他想起什么似的打住。
怎么好一会儿都没听到美女主持人的声音?睡着了吗?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他却很好奇她会怎么说。
「我想我大概知道你们的交往情形了,妮妮。」解忧终于如他所愿地开口,但语气有点怪异,彷佛在压抑什么似的。「在心理学上有个名词,Oedipus complex,也就是俗称的恋母情结。佛洛伊德相信每个男孩在小时候都会经历这种时期,有一些人呢,比方说妳的男--前任男朋友,这种倾向持续到成人阶段,而且比正常人更强烈些--」
辛磊瞪着收音机。「放屁!」
什么恋母……他哪有?随便拿个学术名词来招摇撞骗,他也会!
妮妮很受教地「喔」了一声,只听解忧继续说道:「我知道妳现在一定很伤心,并且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够好,千万不要有这种心态,一点都不值得,这种没担当、没主见的男人就算妳嫁了也不会幸福,不要也罢。」
辛磊瞇起了眼睛。他堂堂一个才华洋溢、光芒四射的知名设计师会是个没担当、没主见的男人?
「血浓于水,妳跟他感情就算再好,毕竟还是个外人。假设有天你们结婚了,而他妈对妳有什么不满,妳说他是向着妳还是向着他妈?俗话说得好,一山难容二虎,一个屋檐下绝对容不了两个女主人,相信我,这是真理。对这种男人来说,老婆不好随时可以再换,妈妈却只有一个,所有女人连替他妈提拖鞋都不配。」
「妳真的这么想?」
「当然。」解忧毫不迟疑地说,也不管妮妮是否真的需要她的回答。「告诉妳,这种男人表面上可能是一条龙,骨子里只是一条虫,妈妈叫他往东,他就绝对不敢往西,别说是交女友和婚姻这种大事,他可能连什么时候吃饭睡觉大小便都得先请示过妈妈,要是妈妈不准,他连屁也不敢随便放!」
「可是他没有跟他妈--」
「换句话说,这种男人就是扶不起的阿斗,既没有自己的思考能力,也没有独立的行为能力,一辈子都活在妈妈的控制之下,依赖妈妈替他做决定,要指望他有什么个人的作为,只有三个字--不、可、能!」
辛磊额上的青筋像是要爆开了,耳中原先的天籁成了鸭子呱呱叫。
这女人不仅开口闭口「这种男人」,将他说得像某种病毒带原者,还把他贬得连粪坑里的蛆都不如,他到底是哪里惹到她了?!X的!她有完没完?哪来那么多口水?
「但是他--」
「没有但是。」解忧打断妮妮,顺便附送一声轻蔑的嗤笑。「说不定他晚上睡觉前还含着奶嘴,等着妈妈夸他一声乖宝宝,然后念床边故事给他听或是给他唱摇篮曲……妳说,这种男人妳要来干么?」
「其实--」
「依我的看法,」显然解忧并不打算听妮妮说,她愤慨地接着道:「我会建议社会大众效法古时候对待痲疯病人的方式,把这种唯母命是从的没用男人隔离开来,以免他们危害世人;再不然就是拿条狗炼把他们拴在亲爱的妈妈身边,免得发情的时候还四处招惹无辜女性。」
真是够了喔!
俊脸一片乌黑,辛磊气得险些咬断牙齿。
「臭--三--八!」妖言惑众、危言耸听、腐化人心!
先前心目中勾勒出来的迷人形象完全破灭,美女化身为妖女。
不,不只是妖女,还是个七老八十、性格扭曲、心态别扭的千年蛇发老妖女!
比起这妖女没凭没据的诬蔑谩骂,妮妮的丁点抱怨简直跟蜂蜜一样甜。
很好……又是虫又是阿斗又是痲疯病人,现在又是发情的公狗……一个男人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如果不给这女人一点教训,他辛磊从此以后光着屁股上街!
于是,长长的车龙中,只见一辆子夜黑的BMW X5倏地拐出,伴着尖锐的声响,生猛地做了个U字形转弯,引来路上其他驾驶惊叹不已的注目礼。
厉害啊……那么硕大稳重的高级休旅车居然也能演出甩尾的特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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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各位朋友的收听,我是『心情故事』的解忧,在这里跟大家道声晚安,咱们明天见。」
解忧解忧,她要是真有这本事就好了,也不知道制作当初发什么癫,偏要给主持人冠上一个这么自大的花名。要是由她选,她倒觉得「垃圾桶」比较贴切--反正所有call in的人都只想把心底不要的东西往她这里丢。
梁美华边想边吁了口气,摘下耳机,继而想起十分钟前那个call in的听众妮妮,忍不住把脸埋在掌中无声呻吟。
真是的,老毛病又犯了……
每次听到这类的case,就像体内的一枚地雷突然被踩到,轰地一声爆炸,满腔苦涩的洪流奔腾而出,一张嘴就是不受控制地 哩啪啦开炮,止也止不住。
「心情故事」的解忧应该是温和、感性又善体人意的,结果呢,她却表现得既尖酸又愤慨,活脱脱的怨女一个!
唉……为什么她总是管不住自己的舌头?为什么她不能简短、理智地开导妮妮,告诉她「下一个男人会更好」,然后转到下一位听众?她没事干么要给她来个「感同身受」啊?
幸好组长出国旅游去了,否则她肯定少不了被海削一顿。
说出去的话已经收不回来,梁美华也不再多想,站了起来,伸展了下四肢,走出播音室。
「小梁。」下个节目的DJ阿成拿着一本杂志迎面走来。「妳不是双子座的吗?」
梁美华睇了眼最近沈迷星座的同事。「早说了我不信那一套,不用浪费口水替我分析运势。」
「妳要注意喔,杂志上说双子座的人这几天走桃花。」
「是啦是啦,我在南部的八十岁阿嬷也是双子座的,我晚点打电话问她有没有被哪个老不修拐走。」神经!这种唬人的东西能信吗?
「妳别不相信,这本杂志说得很准,上次它说我会有财运,结果我那天真的中了发票。」阿成一副「信我者得永生」的笃定。
「中多少?」
「……两百块。」可以吃好几碗卤肉饭。
「好大一笔横财。」梁美华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双手合十。「是的,大师,我会在这几天之内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如果遇到好桃花,我绝不会忘了您的好心指点,到时请您吃大餐;如果遇到烂桃花,我会回家多吃几碗猪脚面线祛霉。」
「不信就算了,到时别说我没提醒妳……」
「你的节目要开始了。」没理会阿成的嘀咕,梁美华看向纯水机,水桶却是空的,她认命地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