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号,这里是塔台,听到请回答,Over。)是塔台发出的讯号。
平安号!好俗的名字,她忍不住笑了出来,“这里是平安号,请指示,Over。”
(前方左转,转至左3L跑道准备起飞,Over。)
“知道了,Over。”她推动驾驶杆,让它在跑道上前进,转向左边3L的跑道。
当她来到左3L跑道的时候,塔台又传出了讯号:(十秒后起飞,请把起落架收起。)
管昕蕙按部就班的听从塔台的指示,不一会儿,当飞机上升时,她便来到了距离地面好几千尺高的空中。
蓝天白云间,在这么高的地方,恐怕离地面的摄影机只能拍到影子!不过,管昕蕙一点也不介意,重要的是,自己现在在云上。
窗外朵朵的白云,她离天上好近、好近,到底什么地方才叫作天堂呢?她贪看着白云,忘却了自身的危险。
每个机师都知道把飞机直开到云上面是很危险的,飞机下方被云层覆盖,除了厚厚的白云之外,根本看不见其他,这时若下头有飞机,难保不会相撞。
没有人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她要干什么,直到那嘲杂的讯号声传来,她才收回心神。
(管昕蕙,你该死的在搞什么?)章翌的声音好喘、好急,仿佛刚才激烈的跑过。
“你还是一样爱吼人。”她笑着指出事实。
(你以为这样很有趣吗?快给我下来。)话方撂下,他又忙改口:(等等,别下来,下头有飞机。)
他的声音有着焦急,她还隐隐约约地听到下面的人在吵闹。
“你会为我担心吗?”她缓缓地说,心思和目光已经没有放在驾驶飞机上了。
(该死,你见鬼的在说什么话,我当然担心啊!)
“是啊,担心我的孩子。”她泫然欲泣的哭音传来,后面的话意说愈小声。
(知道就好,还不给我下来。你给我好好听塔台的指示,不要乱飞。)到了这个时候,章翌还是只会吼她。
因为他拿不到她的钱了,所以对她再也温柔不起来了。
想起昔日在飞机上,他对她说:要她!
他眼中的温柔只是作假,他只有在把她当成新台币的时候,才会对她认真、对她在意吧?
一个女人的可悲,不就是选错一个男人、赔上一辈子吗?
她比选错郎的女人更可悲,因为她不但赔上了一辈子、赔上了她的心,更赔上了她的父亲。
很好,幸好你这个幸女还没有忘记你爸爸是被你气死的……他的话乍然在耳畔响起。
是了,都是她,爸爸会死,都是她的错,她不听话,不是一个好女儿,是眼瞎心盲的笨蛋,才会看不出谁好谁坏。
既然眼瞎了心盲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平安号、平安号,听到请回答,Over。)
不如就在此做个结束吧!她什么都不要管了、就这样放手吧……
能在蓝天里和白云一起睡着,是她的福气啊!
(平安号、平安号,听到请回答,Over。)塔台呼叫了无数次,她没有回答。
(管昕蕙,你还不给我应声!)像是夺过耳机似的,章翌的声音狂吼。
她可以想见他的脸色有多难看,因为事情脱离他的掌握之中。
“翌……”按捺不住满满的情意,管昕蕙轻唤了声,仿佛这是最后一次。
(你不要给我要死要活的,快给我下来,听到没有?)
没有下次了,再没有下一次了,他在塔台里心急如焚地告诉自己,但冷硬的声音不愿意透露出其实自己的心快跳出来了。
那样很危险,她到底知不知道?
平安号在云层中滑行了半个钟头,章翌知道空中擦撞的可怕,他不容许它发生。
“我没有要死要活。”她替自己辩白。
他到现在还误会她,他以为她是那种得不到他的爱,只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人吗?他不了解她、一点都不了解,甚至不愿意花心思去了解。
失望占满了管昕蕙的心头,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翌,你知道吗?这一生能够认识你,我真的很满足,不管你怎么对我、怎么看待我们的关系,是爱、是恨,我都已经不在乎了,因为那并不会破坏了我对你的感觉。昨夜,我假想自己是你的恋人,惟一的恋人。老实说,那种感觉反而不真实,因为我早就习惯了你对我的冷漠和无心,就像喝惯了冰开水,再也喝不惯热开水一样。”
她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到了塔台工作人员的耳边,这段深情的告白,所有人都听见了。
(你别跟我说什么冰开水、白开水的,快下来吧,算我求你。)
“我不下去了。”她含着泪,忍着声音不发颤,她要留下笑脸,而不是哭脸。“翌,请你原谅我,我真的很抱歉……”
(你在说什么?)
管昕蕙听到耳机传来他的咒骂声,喊叫着要别人开飞机来帮她。
“不用了,不用派人来了。”她把安全带松开,将飞机改成自动控制后,说了最后一句话:“翌,对不起,很抱歉我弄坏了你的飞机,你花了好多钱买的,是不?如果有来世,我再赔新的一台给你。”
塔台上一片嘈杂声之后,飞机失去了讯号。
“怎么回事?”在地面上的章翌拍打着仪表,奈何就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所有的人慌乱成一片。
而后,仪表终于恢复正常,但上面出现了一个迅速向下降的绿点,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停在太平洋上。
是爆炸的讯息。
有人忙着修护,有人忙着追踪、报警,一切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没有人去注意到一向以强势闻名的章翌,他的心绪乱成一片,什么都不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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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两个小时,媒体已经将整件事编好剧情、送交印刷,载至各经销点贩卖。
所有的人都在质疑,质疑他——章翌。
一个即将步入礼堂的新娘,为什么执意寻死?
一个家财万贯,还有个英俊不凡的丈夫的妻子,为什么要将自己炸成尸块,结束生命?
为什么?每个人的脸上明显得写着疑问。
望向每一张亟欲知道真相的脸,没有人看见章翌的痛苦和心碎,更别说体会到他只是个顿失爱人的伤心人。
英气勃发、自信昂然的男人哭了。直到飞机爆炸的那一刻来临,他才尝到了何谓空心的滋味。
他从小就是个孤儿,没有人教他什么叫作七情六欲,他也不想研究它。
每日活在院长金钱为天的耳提面命下,他以为钱才是真、才是他要的。
然而从那一刻起,他突然想买回空洞的心,却茫然了!他该上哪儿去买?这世界哪儿有卖啊?
终于体会到有钱难买有心人时,一切都已来不及了,带走了他的心的女人,已香消玉殒。
“吃点东西吧!您已经有很多天没有好好进食了。”这个时候,只有查德陪着他。
他了解他所有的痛苦。
“查德,这些天谢谢你了。”章翌从不言谢,更不轻易称赞一个人,因为他认为那些都是应该的,他一向都是验收成果的那方。
可经过了管昕蕙的死谏,他才恍然大悟,过去的自己是多么过分、多么霸道的要求对方付出,对方并没有责任与义务啊!
蓦然,脑际想起了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她的脆弱和挣扎清楚地印在他的心版上,无言地控诉他的错待。
他是如此不该啊!
“您别想太多,人都已经死了;再说,您不是一向主张女人是附属品吗?女人再找就有……”
查德自以为是的劝着他,谁知他愈听心意痛。
“住口!昕蕙不是一般的女人。”他恼怒着自己,一幕幕错待她的画面浮在脑海,刺耳、偏激的话冷酷地在他耳边响起,那是他的声音,总是为了刺伤她而来。
他脚步颠簸的走向床头柜,那儿放着她和他的照片。
查德看出他又在想她了,正出声要劝,却被他阻止。
“查德,你出去,我没叫你别进来。”
“可是……”
“出去。”他不理会查德,径自翻开相簿。
穿着白纱的她,笑得好美、好美,就像上飞机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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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风阵阵吹了进来,阳台上的落地窗没有合上,舒服的风,伴着香浓好闻的楣子花香送了进来。
屋外的凤凰花瓣落了满地,光秃秃的枝哑透过光线映了进来,就像吹墨一样。
深吸了口气,胸中满是香味。是这个香味唤醒她的,它舒缓了她的疼痛,蹙着眉,她再也睡不着了。
管昕蕙缓缓地睁开眼睛,淡蓝色的墙壁、风格一致的家具摆设,看起来是精心设计过的房间。
怎么,她来到了天堂吗?有她专属的房间,不必跟其他死掉的人一起住。
正思索着,一抹纤细的人影推开了门,走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