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看才知她还真娇小,脸蛋不过巴掌大,乌黑柔顺的及腰长发如瀑泻下,仅以两条蓝色丝带左右各系个丫鬟髻。从她简朴的打扮观来,她应该是某大户人家的丫鬟居然在这山里走失了。
金银芝被吼的一楞一楞的。打小到大连她爹都不曾对她说重话,更别提是骂人了,而这狂妄傲慢的男人居然三句不离骂……她决定,她要讨厌他。心念一转,俏鼻抽噎了下,蓄满眼眶的豆大泪珠如断线的珍珠滚落面颊。
「欸,朱兄,你吓到人家小姑娘了。」上官弘毅趋前关怀,「小姑娘,你有什么困难不妨说说看。」
「成天只会哭哭啼啼的女人最讨厌,叫人看了反胃。」打死他也不承认见到她第一眼,他的心弦就被她勾动了。
金银芝噙著泪瞪他,「你是哪个蛮荒深山来的野人,凶什么凶,嗓门大就了不起?我爹都不敢对我大声说话。」
「我要是你爹,早被你活活气死。」
「还好你不是我爹,有你这样的爹,我才是三生不幸。」金银芝抹去眼泪,瞪著这不知打哪冒出来的无礼大汉。
穿著锦袍华服,身上散发出浑然天成的威仪,一看就知非富即贵的,魁硕身形在江南的男子中非常罕见,浓眉虎眼,粗厉线条刻划出的脸庞棱角分明,连粗厚的手掌也是她的两倍大,更别提嗓门了,她耳朵差点被吼破。
「你、你知道你所说的话可是会祸及九族?」这女人真不知天高地厚,她要是知道他贵为皇亲国戚还敢如此大放厥词?
「好啦,朱兄何必跟个小姑娘一般见识。」上宫弘毅赶紧插入两人中间,免得脾气暴躁的哥们一冲动泄漏身分就糟了。「小姑娘,你为何独自一人在溪畔哭泣?是不是跟亲人走散了?」
「不是。」金银芝摇摇头,掩袖抽噎著,伸出纤细葱指指著眼前深不见底的水潭。「我的钱掉了。」
「这有什么好哭的,钱掉了再赚就有了。」朱昊赤口气不善。
「什么钱再赚就有了,你以为赚钱就跟你说话像放屁一样简单吗?」金银芝哭著驳斥。她慢慢站起,才发现必须仰头才能注视他。
「你、你……」朱昊赤气得浑身打颤。
金银芝呜咽著睨视他,「瞧你这副模样一定是不知人间疾苦,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你怎知穷人家的辛苦?」
「你这女人说够了没?」他干么自找罪受听她骂。连他爹娘也不曾这样指著他鼻子念,这小妮子忒大的胆子。
「哇……你是坏人!」长这么大,她爹都舍不得念她一句。
「闭嘴。」额头青筋抽动。
「哇——」哭得天雷地动,山崩地裂。
上宫弘毅第一次体会到孟姜女哭倒长城不是神话,连忙捂住双耳。
她肝肠寸断的哭声一点一滴的侵蚀著朱昊赤的心,无法解释的刺痛由胸口泛开。
他咬了咬牙,咆哮道:「好啦、好啦,我帮你捡可以了吧?」
一旁的上宫弘毅看得津津有味,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天之骄于朱昊赤吃瘪。连旁观的伺从都看傻了眼。
「你行吗?」金银芝抽噎,目光充满质疑。
「你这什么眼神?」好歹他也是个王爷。
「要是你淹死变水鬼可别怪我。」
「你!」当场熄了烟的怒焰再度熊熊燃起,他浑身颤抖的指著她。
王忠赶紧上前制止,「爷,万万不可,要是有什么万一……」谁知道这潭有多深,出了事可不得了。
「看吧,连你的属下都怕你发生不幸,你还是别找死。」她可不想害人命,要是他淹死,到时还得赔丧葬费,现在时机不好,钱难赚!
「我就下水给你看!」孰可忍,孰不可忍!朱昊赤挽起袖,脱掉外衫和长裤,留下白色襦裤,一身古铜色的结实肌肉在阳光下展现力与美的光泽,男性魁硕健美的体魄一览无遗。
「看不出来你身材挺不错的。」
「那是当然。」他可是勤於锻链。
但她接下来一句凉凉的话,再度撩起他的怒火。「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中看不中用。」
「你等著。」他一咬牙,走近潭边。
「爷,你是万金之躯,这等小事让卑职来就好。」王忠胆怯的瞄了瞄深幽碧潭,光那潭面弥漫的刺骨寒气就让人胆怯。
「王忠我不想替你收尸。」推开挡在身前的王忠,朱昊赤俐落的一跃,哗的一声,水花四溅,如翻蛟游龙沉入碧绿深潭中。
「爷,快回来呀。」王忠忧心如焚,双手合十祈祷,但愿主子无恙,否则他一百颗脑袋都不够砍。
「呵……」金银芝伸个懒腰,边打呵欠边走到身後的大树旁,找棵耐牢的大树倚靠坐下。
哭累了有点想睡!
她懒洋洋的抱著膝,侧头趴著,眯上眼,「我憩一下,你们的爷找到再叫我。」
「你这女人……」她居然睡著了!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朱昊赤被女人气得失去理智,笨得往水里跳。一旁的上官弘毅吩咐小安子温一壶茶,在一旁等著看好戏。
第二章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
深幽潭面翻滚出泡泡,不一会儿,水花再度四溅,朱昊赤潜出水面,晶莹剔透的水珠自发尾末梢淌下,一颗颗描绘著他刀凿斧刻的脸庞,还有些恼人的水珠黏在眼睫上,他不耐烦的甩甩头,甩去水珠。
「爷,快上来。」王忠担心得差点冒出白头发。
「女人,给我醒来!」朱昊赤没理会王忠,涉过及腰的深绿潭水,来到岸边对支著下颚小寐的金银芝大吼。
「打雷啦?」她悠然醒转,目光朦胧的望著晴空万里。
「你还睡,你猪呀。」朱昊赤难以置信,他在水草丛生、伸手见不到五指的水潭里辛苦翻找,而她大小姐居然梦周公去!
「找到了吗?」被吼回神的金银芝小脸亮起,雀跃的挨近潭边,裙摆被烂泥污湿了也不管。
「哪有什么鬼钱,你是不是故意捉弄人?」
「自己没本事才找不到。」
「你这女人,好,我再去找一次,如果找得到钱,我头剁下来给你。」吼完最後一句,他愤愤的转身又走入潭中。
「谁要你的头?你的头比猪头还小,又不能上供桌,猪头还能吃,你的头连鬼看了都退避三舍。」
「你……」走进潭中的朱昊赤险些倒栽进水里。这女人居然说他比猪还不如!
「你脸色不太好看,是不是身体不行,不行就说,不要逞强,我另外再想办法。」害死人命可是要赔钱的。
「笑话,谁说我不行,我身体好得很。」朱昊赤骄傲的抬头挺胸,回眸鄙夷看著她,「哪像女人家遇到事只会一哭二闹三上吊,一点用也没有,难怪孔老夫子说唯女子小人难养也。」
闻言,自认脾气很好的金银芝胸口簇著火苗,微愠的冷笑,「那是孔老夫子养不起,文章虽满腹,不如一囊钱,光会读书教书能赚什么钱?」
「钱钱钱,满嘴铜臭不自知。」朱昊赤反唇相稽。
「满嘴铜臭总比穷困潦倒的路边冻死骨好。」
「你这见钱眼开、唯利是图的女人,谁娶了你倒八辈子楣。」
「头大无脑,四肢长而无力,外强中乾就是你这种人的写照,才下水就哇哇大叫,连三岁娃儿都比你行。」
「爷、这位姑娘,你们都是大人了,别为这点小事争吵。」王忠居中协调。
「闭嘴。」朱昊赤和金银芝同时转头,异口同声的命令道。
一个憋了很久的噗哧声逸出上官弘毅勉强抿紧的嘴角,他再也忍不住的捧腹大笑,「哈哈哈……」
意识到自己失常的朱昊赤鼻哼一声,别开脸,「好男不跟女斗。」
金银芝起身轻拂裙摆草屑,冷睨著河中的他,「欵,这位四肢发达的公子,你下行就上岸,虽然你那张脸看起来比水鬼凶恶,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要是你少了根毛发,说不定我得跟著陪葬。」她回瞟了眼手里按著腰间佩剑的王忠。虽然笨了点,不过还称得上忠心护主。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好,我就再下去找一次。」朱昊赤转身如翻江蛟龙似的再度潜入潭底。
「爷。」王忠急声低唤却唤下回意志坚决的主子。都怪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爷跟畏水。
而一旁看戏看得饶富兴味的上官弘毅却是扼腕好戏没连台。难得看对女人温柔体贴、多情博爱的朱昊赤,被个黄毛丫头激得出口成脏,口舌比他上朝时还流利,要是他跟那些官员御前对簿时都这么牙尖嘴利,少动拳头,那真是天子之幸,万民之福。
他不禁对这伶牙俐齿的女孩多了一分好奇。
「还没请教姑娘贵姓大名?」
「金银芝。」金银芝此刻只担心她的钱,漫不经心的回答。
「果然爱钱,连名字都是金银子!」王忠低声咕哝。
闻言,金银芝小嘴抿了抿,眼眶中滚动著豆大泪珠,噙著下唇泫然欲泣。「金银子又怎样,钱还可以买东西,不是东西的人比钱还不如。」哼!敢拿她名字作文章真是不知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