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劲衣挟着黑色的风走进大殿,东野雪的白色长发在大殿上不羁的舞动着,如她的态度一样张狂。
「摄政王为何削减我军费开支?你要讲出能让我信服的道理我才肯从。」
东野兰平静的看着她,说道:「东野军费每年花掉黄金三万两,妳可知这三万两能开垦多少亩农田耕地?能救活多少百姓?」
东野雪针锋相对,「那你可知若削减军费,我要打多少败仗?不久后我将出兵西凉,你想让我东野军败于西凉海上吗?」
他淡淡道:「若妳没有十足的胜算,倒不如不战。」
东野雪眸黑如墨,声音一沉,「你说什么?你认为我胜不了?王爷此话我是否应视作侮辱?」
周围的群臣早已吓得不敢多话,东野兰一摆手,示意让众人退下。
待大殿上所有人都走得干净,他才低声轻叹,「不想让妳去打这场仗,这才是我的心里话。」
东野雪闻言一震,眸中怒火消退许多。「你……说什么?」
「妳年年作战,难道没发现自己的皮肤粗糙了许多,哪还有女孩子花朵般的样子?我会心疼。」
东野雪再一颤,睫毛闪动,声音低了下来,「你就是说再多的甜言蜜语也没用。削减军费不仅我不会答应,东野上下数十万大军都不会答应的。」
「妳过来。」东野兰右手向她勾起,她不由自主的随之走了过去,东野兰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指着那些奏折对她说:「我每天要看这么多的奏折,看的是整个东野,而妳的眼中只有军队,很多事情妳不懂。」
见她似乎要发怒,东野兰按住她的手,继续说道:「南黎国上半年岁贡黄金五千两,丝绸千匹,妳怎么看?」
面对着他幽沉的双眸,东野雪微一沉吟,答道:「南黎国虽然以丝绸闻名天下,但如今它最强的是冶铁。他们以黄金丝绸掩人耳目,上贡又比往年多了这么多,只怕另有图谋。」
东野兰露出满意的笑容,「北陵之所以被赤多族攻占,最重要的原因便是赤多族掌握了冶铁技术,而这技术便是由南黎传过去的。」
她立刻醒悟,「南黎人想靠赤多族来牵制东野?」
「不错。」
东野雪不禁冷笑,「想不到南黎王这么老奸巨猾。」
「老奸巨猾的人不是南黎国主,而另有其人。」他笑道:「还记得我和妳提过那个向妳提亲的人吗?」
她皱起眉,「南习文?」
东野兰笑得古怪,「妳若嫁过去,就可以反牵制。」
「你想都别想。」东野雪推开他的手,正色道:「军费的事情我不会罢休,但现在要对付南黎那条狡猾的狐狸,我不和你多争。与西凉一战你必须保证我的后勤供应,其他的我可以暂且依你。」
东野兰一直淡淡的笑看着她发号施令,等她说完才开口问道:「妳今天见过长孙平了吗?」
「见过,怎么?」东野雪一愣,怎么又扯上长孙平了?
「我让他带给妳的公函妳还没来得及看吧?」
她这才将公函拆开弥封,里面原来是一道调拨军费的手谕--
摄政王代国主行旨:
与西凉之战,国库调拨白银两万两补给。一万两充作军饷,一万两做其他用度,可由东野雪任意发放。
东野雪此时才嫣然笑,「人人都说你手眼通天,一个人生八个心眼,什么事情都被你想在前头了,早知道就不来和你吵。」
东野兰还是那沉静的样子,说道:「我若非如此,又怎么支撑东野?妳来也不算错,早上妳匆匆离开,我还有话没和妳说,正想等这里忙完就叫人请妳过来坐坐。」
她妩媚的笑问:「这么快就想我了?那若是我真被嫁出去,看你怎么办?」
东野兰闭口不答,转动轮椅拉开身后一道帷帘,宽大的战图立刻展现于两人眼前。
「关于克制水玲珑水阵的方法,这次妳出征时要带上一样东西。」
不喜欢他这样随意转换话题,但又拿他没有办法,东野雪叹着气问:「什么东西?」
「玉洁冰清。」
她眨眨眼,「是传说中能将水冻成冰的那面玉牌?我只听说过,可从来没见过,还以为只是传说而已。」
「玉牌一直由国主收藏,外人当然见不着。我动用了点私权,将它自国库中找来,有它妳就不用惧怕西凉的水阵了。」东野兰将桌上一个雕刻精美的盒子递到她手上。「到时候用玉洁冰清牌,水面就可成冰。」
东野雪打开盒子看了一眼,里面静静躺着一面漆黑如夜的玉,玉上隐隐约约刻着「玉洁冰清」四个字。
她偶然回眸,见东野兰的脸色有些苍白,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说了这么多话,是不是累了?」
他急促吸了几口气,拿过卓案几上的一个瓶子,倒出几粒药和水吞下。
东野雪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为他调理气息,温热的香气缭绕在东野兰的鼻前。
他回头笑道:「妳小时候若病了,我就是这样照顾妳,现在换妳来照顾我了。」
东野雪低声道:「你若不再赶我走,我可以这样照顾你一辈子。」
「又说傻话。」东野兰抽起一本奏折,刚要批阅,就被东野雪夺了过去。
「每次说到这你就回避,为什么不肯正面回答?」白色的长发将她的绯脸映衬得更加美艳,连东野兰都不能直视。
「雪儿,妳不要忘记了,论辈分,我是妳的皇叔。」
他抚着她的秀发,温和劝慰,却被东野雪一手盖住他的眼,恨恨的说,
「我最讨厌你故意端出这种长辈姿态,你比我不过大了十几岁,又不是我父皇,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她倏然起身,捧着东野兰的脸,逼他和自己对视,「还记得吗?十年前我就说过,这一生不是你征服我,而是我会征服你。」
东野兰尴尬的轻笑,「十年了,原来我认识妳竟有十年这么长了,但为什么妳这任性的脾气还是一点都没变?」
俯下身,她半跪在他的轮椅前,直视着他的眸子,「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会打下西凉,带回定秦剑,治好你的腿。然后--」她坚定无比的口吻说:「我会召告全国,雪公主将与摄政王联姻。」
「妳这是逼婚?」东野兰尴尬的神情渐渐消退,唇角优雅的微笑反被挑起。身为海外第一臣的他又岂是任人摆布的无能之辈?
「我不想做的事,从来没有人可以逼我做。」他明白的拒婚。
东野雪傲然道:「我想做的事,也从没有做不到的。」她根本不吃他这一套,誓要「求」婚到底。
东野兰望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思绪飘回若干年前。他还记得那个女童,骄傲的扬起脖子对他说--
「我想做的事,从来没有做不到的!」
那样的自负自信,和眼前人儿一模一样。
人都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但为什么,对他来说,物在,人在,一切却已不同了呢?
谁说光阴如水?光阴,本是一把利刃啊……
第二章 前尘往事
十年前
东野国主东野皇因为狩猎时从马上跌下导致身负重伤,全身瘫痪,昏睡不醒。一夜之间,东野由谁继承大位成为天下的焦点。
站在东野皇的床榻前,一个身着银龙白袍的俊美青年默默望着床上昏睡的东野国王,轻颦的双眉中满藏无限心事。
「王爷,皇城内外都安排好了。」一个将军走进来,对着青年说:「大臣们也已在外面等候。」
「皇兄毕竟还没有去世,我这么做会不会在后世留下骂名?」
银袍人是东野兰,这一年他二十一岁。东野兰虽然是皇族近支却并非常住东野皇都,而是远在东野的东海驻守。由于东野皇膝下没有儿子,东野皇的几位弟弟这些年也因故相继去世,只剩下东野兰,因此他便是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昨晚刚刚从东海赶回。
那名将军劝慰道:「当然不会,国主现在不能掌管国事,而东野又不能一日无君,现下只有您即刻登基才能安抚民心,这没什么不对。」
东野兰转过身,年轻的脸庞上是莫测高深的沉稳凝重,「我听说皇后那边对我很不满意,集结了几位皇亲要拉我下来,不是吗?」
将军笑道:「这点小事您不用担心,军权掌握在我们手上,皇后那边顶多吵闹一番,不会妨碍到您的。」
「但终究会是个麻烦。」东野兰道:「我做事从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麻烦。」
将军怔在那里,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我刚回东都,即位的事情不必着急。」
东野兰转身走出寝宫,寝宫外整齐的站着几十位官员,见他出来,立刻跪倒,同声说道:「请王爷尽快即位,安定民心。」
他抬抬手,朗声道:「东野飞来横祸,皇兄不幸病倒,小王断然不能在此时接掌大位,列位大臣请体谅我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