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平的眼神比她还透着莫名其妙,「难道公主从未想过登位的事吗?国主重病这么多年,一直不曾醒来。说句大不敬的话,早晚殡天之时,国家一定要有人主持。」
东野雪打断他的话,「现在有摄政王,难道不够?」
长孙平再摇头,「当然不够,王爷权势再大、能力再强,也只是『摄政』,国不可一日无主。而十年前王爷就已表态说这一生都不会登基,那登基必然另有他人。国主膝下没有子嗣,公主您虽然不是国主亲生,但国王一直将您视如己出,况且这些年,公主一直辅佐王爷处理朝政国事,无论地位、威望、经验都昭示着您未来将是东野储君。
「王爷必然是明了这一切,所以才选在此时让您理政。您看,王爷将吏户礼工兵五司的最终决策权都交给了您,东都、皇城的军政大权也由您掌握,王爷甚至还让您多注意农事。这一切,不是为您登基做准备,是什么?」
东野雪越听脸色越变,由青变红,由红变白;心神散乱的一瞬,「匡啷」一声将茶杯掉在桌上,茶水洒溅在桌面及衣服上,浸湿了不少公文。
但东野雪根本顾不得它们,她的心都被长孙平一席话所带来的震撼给占满了。
是这样吗?会是这样吗?东野兰,那个从小她就依赖着、信任着的男人,有一天,要把这份依赖和信任连同这个国家全都还给她?!
为什么?为什么他从不问她,就自作主张的决定了一切?他以为,把国家给她就能弥补她在感情上所受的伤害?难道他不知道,就算把整个东野部给了她,他们之间还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扯不断,也躲不开。
他这样做,是否还有别的意义?
只恨东野兰不在身边,无法追问。只恨她没有早一刻窥透他的心思,任他摆布。
咬紧牙关,她决意做给他看!不是为了遂他的心意,而是不想再在他面前示弱。要让他看清楚,她是否有这个能力治理国家。
「摄政王此行说要多久?」东野兰临行前她没去送,连归期都不曾问过。
长孙平答,「王爷说大约要一个月左右。」
好,就一个月,一个月之后给他看一个属于她的东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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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东野雪的勤政让所有人都吓掉了下巴,她早上五更天就到兵事司处理各种政务,午后又到校场练兵,日落时分才离开,晚上还在兵事司召集几位亲信大臣议政。
她以行动让之前那些怀疑她能力,暗地埋怨东野兰偏心的皇族们都闭上了嘴巴。
而东野兰自从出海,一路东巡,很少有书信回宫。若有,也只是简单的几句公文,说明行程,路线,此后安排,如此而已。大约十三天后,他登上了绝龙岛,在送回东都的信上说--
绝龙岛为人间绝境,生平罕见。吾醉心国事多年,身体日衰,意借此休养,少则十日,多则月余。东都诸事偏劳雪公主决断,于我勿扰。
这封信被送到东野雪的手中时,她对着它沉思了许久。
这信的内容乍看之下合情合理,但处处不是东野兰惯有的口吻。藉巡海之便在岛上休养身体,还将这边的事情一古脑儿的推给她,更用「于我勿扰」四个冷漠字眼结尾,俨然是一副受冷落的臣子,赌气甩手不干的态度。这怎么还会是那个爱国爱到对别人绝情绝义的东野兰?
「长孙大人,摄政王出海是否还有别的事情?」东野雪先询问长孙平。这些日子以来,仰仗了他的帮助,她对他的态度也由原来的冷漠转变了许多,很多事情都要先听取他的意见。
长孙平接过信看了半天,也皱眉道:「不曾听王爷还有别的事情啊,不过这信上的口气还真是古怪。」
果然,连长孙平这个外人都看出些端倪,那信的背后必然还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东野雪回身问兵事司的尚书,「绝龙岛距离这里有多远?」
兵事司尚书按着地图计算了一番,回答,「大约八百浬。」
东野雪放下手中的书简,决定道:「叫水军都督给我备一条快船,明天我要出海。」
屋中的几位尚书不禁愣住,同时问道:「公主要去哪里?」
东野雪从齿间硬生生的挤出三个字,「绝龙岛。」
众人脸色一变,有人立刻劝道:「公主,不可以啊,王爷已经离开东都,若您也要走,这东都不就无人坐镇了?」
又有人道:「是啊,如果公主有事要问王爷,派人送信去不就可以了?何劳您亲自往返。」
东野雪烦躁的摆手,「你们不懂。」她心头隐隐有种直觉,若她再不去找他,必然要出大事。
「报--」长长的拖音打破了这一刻胶着的沉寂,似乎预示着某种未知且令人心悸的恐慌。
东野雪抬起头,紧张的望向门外。
跑进来的士兵手中握着三份呈报,高高举过头顶,大声道:「前方紧急战报!西凉、南黎和赤多族都各派使者至我国国界递上战书,三国海军已在东野国界上集结!」
什么?!
在座全场皆惊。要开战了?而且这一次面临的还是东野建国以来旷世绝伦的大战。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这两国一族会像联合好似的一起向东野宣战?
东野雪接过几封战书,匆匆瞥了一眼。各国求战的原因都不一样,西凉是打着为水失踪的水玲珑公主报仇的旗号,赤多则是扬言要东野必须交出北陵亡国逃犯,否则绝不撤兵,而南黎的理由更是冠冕堂皇,说是不能再让海外百姓遭到东野的凌虐,以致生灵涂炭。但无论原因怎样千奇百怪,最终结果只有一个字--战!
东野雪冷笑着将信拍到书案上,说道:「东野从没怕过任何敌人。他们来得正好,若能一举灭了这两国一族,也省了多年后的麻烦。」
天性好战的东野人都情绪亢奋,跃跃欲试,几位将领纷纷请战,要做先锋。
东野雪正在沉思如何调兵遣将,好一口吞下这三个心腹大患时,那名送信的小兵举手示意有话要说。
东野雪看着他,「你要说什么?」
小兵伏地回答,「属下来前,上司孙廷武将军托瞩下带话给公主。他说,此次三方出兵,皆只派海军,所走路线也是沿东野国界而行,或许是要同我方海战。但军力部署看似合围,又非合围之势,一路上只向东行,似乎另有所图。问公主能否猜到他们的真正用意?」
海军?向东行?
东野雪心头猛然一惊火速的冲到东野地图之前,扬起脸在东向找到地图上那高高的一点,正是令她寝食难安、朝思暮想的--绝龙岛!
原来她的不详预感竟然成真,敌人图谋的并非东野国土,而是东野的绝世之宝,号称海外第一臣,让她爱恨交织的--东野兰!
第九章 上穷碧落
绝龙岛上,东野兰一身雪衣,慵懒的靠在躺椅上,双目静静的望着前方。在面前不远处,生长着一朵赤红如血,含苞待放的鲜花。这就是他来到绝龙岛上的原因--血龙花。
四十年一开的血龙花,没想到在自己有生之年真的可以等到。
他凝望着那朵花,像是凝望着挚爱的人,眸光幽远而执着,苦苦追随。
利刃在旁等候良久,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打搅,直到东野兰先开口--
「利刃,有什么事?」
利刃上前,递过一张字条。「东都飞鸽传书,说西凉、南黎和赤多族的大军距离绝龙岛已经快两百浬了,公主要您务必尽快出岛。」
东野兰淡淡一笑,「现在就算是天塌了,我也不会离开的。」将那张宇条看了一遍,问道:「东野的先锋是谁?」
「听说是风离将军。」
他点点头,「风离将军作战多年,深知这几方敌军的一贯秉性。以他为先锋或许能在第一战上就对敌人形成致命的打击。这样调兵是正确的。」
利刃继续说道:「公主还留在东都,不过已经调集十万大军正日夜兼程赶往这里。」
「东都需要她坐镇。这些日子以来,她应该成熟不少了。」东野兰勾动唇角,优雅的轻笑,「没想到我一条残命竟引得两国一族倾巢而出。就算我死在绝龙岛上,也不枉此生。」
他手上握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反反复覆轻划着几个字--绝龙岛,绝龙岛,绝龙岛,绝、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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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刻,东野雪正在对这一战做着最后的部署。
「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一定要确保摄政王的平安!」这是她所有部署的前提。在发现敌方的目标是东野兰的时候,她就像被点燃的火山,熊熊燃烧起来。每一步,每一次进攻的策划都绝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