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相思试着推开门,意外地发现门外竟没落上锁,也许是小春一时疏忽,却让她有了离开的机会。
她拿出纸笔,写下她的悲叹。
将信置于案桌上,希望他会踏进这里看到她留下的信。
但也许他不会再踏进这里一步,他若真绝情至此,那就当她是不告而别吧!
陆相思将日前织好的靛青色衫袍也实在案桌上,这一针一线都是出自她爱他的心意,盼他穿上时能想起她一些。跟着她收起母亲在她及笄时送她的头钗,这是她的东西,不应该留下,免得造成蓦然的困扰,她想。
而后她推开门奔了出去,却在喜房门前停下脚步,门上大红色的喜字是那么刺眼,刺痛了她哀怨至极的心。
不再回头贪看这令她挂念的一切,像是逃开似的,她头也不回地离去。
这次,她终于决定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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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相思已对章蓦然死了心,对这红尘再没有一丝眷恋之意。
还有什么比得不到所爱的人的信任更教人心伤的呢?
她的确做不到眼睁睁看他另娶别人,更无法和另一个女人分享他!她是如此自私、如此霸道,她只想独占、拥有全心全意的丈夫……哪知破坏这份幸福的人竟这么多!一个小小的愿望竟是如此难以达成!
望着滚滚流动的河水,她说不出自己的绝望和心碎。他怎能如此待她?他为什么不肯听她说?不肯相信她的清白……
那你就去死吧!她想起他这么说。
许下的誓言犹在耳畔,他却如此轻易地说出这样残忍的话,还有什么比心碎更疼、更苦的事呢?
就让他这么以为吧,以为她和表哥有染,以为她是水性杨花、贪图富贵的女人!再也不用解释,反正说再多他也不愿相信;是对、是错,谁是、谁非都无所谓,无所谓了……
陆相思闭紧双眼,泪水沿着颊边滑落,脱下绣鞋,她用力一跃,跳入了忘忧河……
波涛汹涌的水势立即将她卷入,不一会儿,她的身影就顺着湍急的水流消失无踪……
第八章
“不好了、不好了!少爷,您快开门啊!”小春一早要送热水到陆相思房里,却不见她的人影,吓得她不知如何是好!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少爷才睡,你吵什么?”刘蔚秋装扮整齐过来开门。
婚礼过后,她就是少庄主夫人,也该拿出主子的威仪好好整顿明月山庄里这些没规没矩的奴仆。
“是、是……”小春支支吾吾的,不知该不该说出因自己的一时疏忽而让少夫人离开山庄之事。
这时,章蓦然已被刚才的嘈杂声吵醒,本来因宿醉而犯头疼的他,一看到小春站在门外,整个人立刻清醒大半,心想是不是相思……但他随即暗骂自己无用,他不该想起她的。
“什么事?”他故作平静地说。
“是……少夫人不见了!”小春一口气把话说完,准备挨少爷一顿好打。
啪的一声,小春的脸上挨了一巴掌,但这巴掌却不是出自章蓦然,而是刘蔚秋。
“这巴掌是打醒你这个狗奴才,我才是少夫人,那个女人不配。”
章蓦然冷睨了她一眼,此时不是追究的时候。他转身问小春:“你什么时候发现人不见的?”
“奴婢早上送水到少夫……到她房里时,就没见到少……她了!都是奴婢的错,昨夜收晚膳后忘了上锁……”小春不知道是因自己挨了一巴掌在痛,还是为了少夫人不见而难过,她的眼泪就这么不听使唤地扑簌簌而落。
听完她的话,章蓦然连忙走进隔壁房间。
只见屋内摆设一如往昔,屏风上还挂着她的衣衫,梳装镜前的胭脂也半打开着,仿佛等着主人来使用似的;他打开柜子,成套摺叠好的女装还放置其中……一点也不像主人已离开的模样!当他看到桌上斜放着一封信时,便急急忙忙地拿起拆阅,入眼的是她娟秀的字迹,写的是首“妾薄命”——
落花去故条,尚有根可依。
妇人失夫心,含情欲告谁?
灯光不到明,宠极还心变。
只此双蛾眉,供能几回盼。
看多自成故,未必真衰老。
辟彼数开花,不若初生草。
织发为君衣,君看不如纸;
割腹为君餐,君咽不如水。
旧人百宛顺,不若新人骂。
死若可回君,待君以长夜。
这时山庄里到处都传着少夫人不见的消息,每个人都害怕困失职而被责罚。
已听闻陆相思不见的青青也跑了过来。她在前天就被吕慕凡接回来,看到府里忙进忙出的,也没她插手的余地。章蓦然又不许她见陆相思,让她在屋里哭了整整两天。
“相思姐姐……你把相思姐姐还给我!”她扑在章蓦然身边,使出全身的力量打着他。“把相思姐姐还给我。”
一群仆人上前拉开她,不让她伤害主子。
虽然手脚被人制住,但是她口里仍然不停地喊着:“把相思姐姐还给我。”
青青的呐喊声叫得他心都拧了,他突然朝着奴仆大吼:“派人去给我找!全部的人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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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陆相思离开后,章蓦然就不顾刘蔚秋的反对!执意搬回昔日他和陆相思的房间。除了外出的时间外,他都会待在这个充满陆相思身影的地方想着她;这里有着他们俩共同的回忆和甜蜜时光,她的笑声犹在耳畔,那么靠近,却又是那么遥远……
他没放弃寻她的任何机会,只是回报的人都肯定地告诉他:她的确跳入忘忧河中溺水而死。
他不相信,也不肯替她做长生牌位,她根本没死,他知道的……
就在此时,上洛阳办事的吕慕凡回来了。他一回府就听闻这一件事,于是他稍作休息后便走进息影居。
“找到相思了?”章蓦然听见开门声,直觉以为是派出去寻找陆相出的人、但抬头一见是吕慕凡,眼神立刻黯淡下来。
“少爷!”
“慕凡,什么时候回来的?一路上辛苦了。”他淡淡地说。
“刚回来,但是我没把人接回来。”吕慕凡向他报告,但他不认为此刻少爷有心情知道过程。“我到了洛阳才知道少夫人的弟弟已经失踪。”
失踪了?!连她的弟弟也失踪了……
相思,你究竟还留下什么给我?所有关于她的人、事、物全都消失,只有她离开时留下来的披风和信能够证明她曾经存在,其他的……没有,她什么都没有留给他。
“少爷?”吕慕凡喊着出神的他。
“你都知道了吧?”章蓦然直直地盯着他,凝重的表情像是历尽沧桑。
“嗯,少爷,您不觉得一切都太过于巧合了吗?我相信少夫人不是那种贪求荣华富贵的人。而且在回到山庄之前,少夫人都不知道你在太原显赫的身份啊!”吕慕凡以公正的角度分析。
是啊!这些日子以来,他也想过这其中的巧合和可能的误会,但就算真相呼之欲出,相思还是不见踪影啊!
“不如我们沿着忘忧河去找,说不定少夫人是被下游附近的人家救了,所以暂时无法回到山庄来……”吕慕凡劝着他。
“不,相思不会回来的。”章蓦然打断吕慕凡的劝说,拿出陆相思留下来的信,“这就是她想说的话。”他沉痛的念出声:“落花去故条,尚有根可依。妇人失夫心,含情欲告谁?灯光不到明,宠极还心变。只此双蛾眉,供能几回盼。看多自成故,未必真衰老。辟彼数开花,不若初生草。织发为君衣,君看不如纸;割腹为君餐,君咽不如水。旧人百宛顺,不若新人骂。死若可回君,待君以长夜。
是了,她是说过要以死明志的话,愤怒的我就是没听明白,甚至还恶劣地叫她去死。我这般待她,又怎能期望她肯再回来呢?”章蓦然仿若被刀剜开了心般,体验到心痛的滋味。
“少爷……”
“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章蓦然当然知道吕慕凡要说什么,但此时的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劝说,他只需要她啊!
“是。”吕慕凡只得退下去,心中只希望少爷能早点想开。
遣退吕慕凡,章蓦然再次拿起手上陆相思留给他的信,这是她第一次写信给他,却竟是一封遗书,为何不写下对他怨恨的字句?也总好过这首妾薄命,
为何他这样恶毒的待她,她仍然没有怪他的意思?
他宁愿她怨他、骂他,或许他的心里会好过些!
她用了一生去赌他的爱,却在那一晚输得彻底;于是她选择孤寂的死去……
“小春、小春,”他拉开门吼叫,“拿酒来。”他想喝醉,醉死在那酒国中。
让他醉,醉了就不会教他在清醒中不断折磨自己;醉了,也许他就能梦见相思——那个让他如此心痛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