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眉泪眼迷蒙地醒来,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在康家的沙发上睡著了,身上还盖著康捷从房里拿来的薄毯。
坐起身,看著盖在自己身上的那条薄毯,净眉突然觉得好难为情。
其实,康捷也没有做错什么,只不过说了她几句而已,她居然把他的影像和过去那些嘲笑她的人的脸重叠,忍不住就哭了出来。
康捷一定会觉得她是一个情绪化又歇斯底里的女人吧?
好丢脸!好可耻!
她捂著小脸发出呻吟,几乎想原地挖个洞躲起来。
康捷听见声响,端了一杯水来到她的面前,等到她抬起头来看见他之後才开口。
“你醒了?”
哭了好一会儿,也确实是渴了,她没多想就接过来暍个精光,再把杯子还他。
“饿了没?”他又问,俊脸上面无表情。
这也难怪,是她先闹脾气,不分青红皂白的怪罪他,怎么还能奢望他和颜悦色?他没有当场一走了之就很不错了!
她下意识地摸摸扁扁的肚子,点点头。嗯!是饿了。
“那我去做饭。先说好,今天只有虾仁炒饭。”他特别强调的用意,就是告诉她没得选。
“嗯!”她完全没有异议。
拿著水杯走回厨房,康捷打开配备了微电脑控制面板的大冰箱,从里头拿出做炒饭所需要的食材。
净眉跟著他定进厨房,看著他挽起袖子,打开抽油烟机开始起油锅。
她注意到他所准备的食材是两人份的,难道他还没吃中饭,一直在等她睡醒吗?可是……现在都快三点了……
内疚啃噬著净眉的良心,看著他宽阔的背影,她突然很想跟他说声“对不起”。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後,犹豫地伸出手,停在他的肩膀附近,却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叫他。
背後仿佛长了眼的康捷却猛地回过头来,刚好对上她欲言又止的大眼。
康捷抿起薄唇,不悦地质问:“你站在我後面做什么?”他要是一脚踩上她,以她那秀致的骨架,怎么生受得起?
“没有……没事……”
被他一瞪,勇气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那就站远一点。”康捷听她说没事,又转过身去忙。
他好像还在生气。
净眉不安的玩弄著手指,觉得如果厨房里连抽油烟机与炒菜声都没有了,那么他们之间就只剩下沉默而已。
她的视线再度不受控制的飘向他,又垂下。但是,这次她瞟见被他放在流理枱上的一张电脑报表纸。净眉好奇的把它拿起来看,上面是高高低低的波浪图,图示旁边还有一长串的分析数据。
“康捷,这是什么啊?”
她好奇的扬扬手上的纸,压根忘记康捷可能还在生气。
炒熟了配料,他从电锅里盛了两碗饭,倒进中华锅中快炒,并俐落的露了一手甩锅绝技才分心看向她这边。
“那是食谱。”
“哦!磁谱。”她只听过五线谱耶!这个“磁谱”可能是什么高科技分析图谱吧?看都看不懂。
康捷看了她一眼,这回没有大发雷霆。“我是说食谱,‘Recipe’,做这道虾仁炒饭的食谱。”
“食……食谱?!”
她张大眼睛。这一张波浪图是食谱?
是她太落伍了还是怎样?现在的食谱就是长这副样子吗?
“可以开饭了。”
康捷从碗橱里取出两张盘子,将起锅的虾仁炒饭盛起来,招呼她到餐桌上,然後转身回厨房去拿筷子。
等他拿了筷子回来,她还在研究手上那张食谱。
“康捷,你教我怎么看好不好?”也许等她学会怎么看这种食谱,她的手艺又可以精进不少。
“你学那个要干什么?你又用不到。”他把一双筷子递给她。
她立刻垂下头。也对,她又不是要当厨师。
净眉拿起筷子扒了一口饭。
天啊!杰克,这真是太神奇了!这味道与昨天吃的一模一样,没有更咸,也没有更淡,简直像是同一批做出来的一样!
难道这秘诀在那张神奇的食谱里也有教授吗?
“那是GC——也就是气相层析图谱。”
“啊?”
净眉茫然的抬起头,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把圆山大厨做的虾仁炒饭拿去层析仪作分析,可以知道这道炒饭里有多少成分,有几种调味料,而这些调味料的用量又是多少,其中包括他们不可能透露的独家秘方。至於米饭的黏度,我是用黏度计去测量的,青葱与虾仁的品种我也用了科学的方法去分析得知。”他以筷子点了点那张图表,“这报表你看不懂也是当然的,这张纸对一般人而言也不过是分析结果而已。”
净眉听得呆呆的。
有人做菜是像他这样的吗?
这种做菜方式应该不能叫烹饪,应该叫作分析结果吧?
还有,他到底是干哪一行的啊?
“这样做菜不是很辛苦吗?”
康捷听到她这么问,给了她一记白眼。“还不是为了某个笨女人!”
他还特地强调那个“笨”字。
他口中的笨女人是指她?
净眉惊呼。“为了我?但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为什么?她还真问出口啊!
“当然是因为……”他伸出食指往她的额头一戳。“你很笨!”
她不解地眨眨水眸。“我……我很笨?!”
不懂!难道就因为她笨,所以他就做饭给她吃?这是什么逻辑?还有,他这样直骂人家笨未免太不给面子了吧?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可不可以动动你的笨脑袋想一想?”
真会被她打败!康捷开始後悔自己给自己找来了一个大麻烦。
净眉咬著筷子,很努力的想著,连眉峰都皱成包子的模样。
二十分钟过後——
“算了,还是吃你的饭吧!”康捷突生一股无力感,这女人迟钝的程度远远超过他所能理解的范围。
“哦!”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她也就乖乖的继续扒饭,不过,她注意到他的脸色——很难看。
两人沉默的用完有点晚的中餐,净眉自告奋勇的要洗碗。
“不用了。”康捷拒绝,伸手要拿她端在手上的盘子。
但是,净眉固执得不肯交给他。
“也许我做的菜没有你做的好吃,可是我还满会洗碗的,我妈常夸我洗得又快又乾净呢!”她自我吹捧著。
在她所受的家教中,到别人家里白吃完後,不帮著收拾就拍拍屁股走人,是很没礼貌的事。
他看了她好半晌才说:“我们家有洗碗机。”
天哪!好尴尬!
她的小脸胀成红苹果。
“哦……这样啊……”她不好意思的把盘子交给他,让他把盘子放进洗碗机中。
康捷做任何事都能掌控得很好,好像都没什么她可以帮忙的地方。
“要不要暍杯茶?”
康捷从柜子里拿出Whittard的水果茶,当他一打开密封罐,茶叶与混在其中的乾燥苹果片、柑橘片及柠檬片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嗯……不了,我已经打扰太久,今天毛主席又出了一堆作业……”
“毛主席?”毛泽东死而复生?
她连忙解释,“就是系主任啦!因为他姓毛,我们都在背地里叫他毛主席。”
康捷笑了起来。学生帮老师取绰号,似乎是千古不变的定律。
看见康捷笑了,净眉不知道为什么松了一口气,感觉那道从今天中午见面起,就横亘在彼此之间的那—道无形的藩篱,好像也一起消失了一样。
啊,就是现在!
“康捷……”她迟疑地叫著他的名字,突然好想向他道歉。
他挑起眉,黝黑的眸心似乎染上一抹期待之色。“什么?”
他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让她的心脏跳得好剧烈。
“我想说……”她紧张地对他鞠个躬。“谢谢你做饭给我吃。”她还是没说出口。
康捷眼里的那抹光彩因她这句话而猛然消失。
“不用谢,我只是顺便。”他语气僵硬的说。
“哦……”
是不是她多心?总觉得……康捷好像又不高兴了。
康捷面无表情的越过她,拎起车钥匙就往大门定去。
看著他的背影,那句话竟然就这么冲口而出——
“康捷,对不起!”
康捷停住脚步正要回头,却被她阻止了。
“不要回头!对著你的背影……我比较敢说出口。”她深吸一口气,又继续说道:“我想告诉你……我说你自以为是的那句话,完全是无心的,我只是遇过太多人好心想帮我改善我的缺点,可是他们并不知道这个点是我最脆弱的地方,所以连你也这么说时,我才会一时失去控制。我知道道歉挽回不了什么,可是我还是要对你说声:对不起!”
足足有十秒钟,康捷什么话也没有说。
净眉失望极了。
他一定是不想原谅她吧?
没想到就在她等得几乎要放弃希望时,康捷竟然叫了她。
“喂!小净。”
“啊?”她满怀希望的抬起头。
“如果你是诚心要道歉,就到我面前来说。”
她乖乖的跑到他面前,一双又大又圆的杏眼里盛满诚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