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也不能把我嫁给一个打将就木、离死不远的病人啊!”洛蓁收回视线,望着母亲哀怨地说着。
“我也知道这样不对,可是除此之外,不有什么办法可想呢?况且那欧阳公于的病情是不是真像外面传的一样,就不得而知了。”
“娘见过他吗?”
“没有,但根据见过他的人说,这欧阳濂长得其实一表人才,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练了一身的好武艺,可惜他从娘胎就带来一种怪病,每隔一阵子就会发作.一发作的时候,神智全无,像个活死人,怎么叫他、灌他什么药都没有效。听说最近病得更严重,一躺就是十天半个月起不来,欧阳老爷担心这样下去还得了,所以才想帮他娶房媳妇冲冲喜,看会不舍好转些。”
“而我就是那个将被送去冲喜的新娘了?”洛蓁带有三分讥讽地说着。
“蓁儿!你应该知道这是逼不得已的下下之策,娘也舍不得,可是你教娘如何眼睁睁看你跟着彦文受苦,你说娘忍心吗?”说者说者,梅夫人也红了眼眶,频频以手绢拭泪。
洛蓁沉默了好一阵子.她默默看着自己的母亲,突然发现母亲原本秀丽的一头黑发,不知何时开始,竟也有了一丝丝的银白。是啊!娘都如此,爹就更不必提了。难道自己真的忍心让一家子因为她而沦落街头?让年迈的父母亲还得为生活奔波?更眼睁睁地看着在梅家待了几十年的老嬷嬷、老管家、老长工无处可去吗?不!她不能!如果真的有人必须牺牲,那就让她来吧!
“娘!您放心我不会想不开的,到时候欧阳家一定能如愿娶得新娘子过门。”洛蓁轻声对母亲保证着,秀美温柔的大眼中多了一丝的坚毅,而双手则紧紧握着手绢,心中默默念着手绢中所题的诗。“知有前期在,难分此夜中。无将故人酒,不及石尤风。”表哥,你就当作我死了吧!
第二章
这天的开封城锣鼓喧天,热闹极了!一队又一队的迎亲人马护送着新娘轿子朝城东欧阳家前进。
城东欧阳家可算是开封的首富,因此欧阳家娶媳妇儿还能不成为轰动全开封的大事吗?但怪就怪在,这浩浩荡荡的迎亲车队,抬着丰厚的妆奁,而一路随行的丫鬟嬷嬷、奴仆、家丁少说也不下百人,却独独不见那新郎官欧阳濂的踪影。而头戴礼冠、身着礼服,骑着骏马领着花轿前进的,竟是位男装打扮的女子。难不成欧阳家独子病重的传闻是真的?那这新娘子一嫁过去,岂不注定要守活寡?真可怜哟,听说新娘于是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哪!怎么这么年轻就得守寡呢?可怜,可怜!
旁观的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的人责怪新娘子的父亲不该为了财富硬是送女儿去守活寡;有的人瞧不起欧阳家的财大势大、仗势欺人;有人则感吧新娘子命不好,因为这欧阳公子可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论人才、家世,都是上上之选,怎么她就是没这福分呢?
这些残酷的话语,每一句都像锐利的箭刺人落蓁脆弱的心灵。她低垂着头,任凭身子跟着花轿摇摇晃晃,脸上却面无表情,直到轿子停住,她才蓦地惊醒过来。
陪嫁的翠墨掀起轿帘,小心翼翼地扶着洛蓁的手,让她跨出轿门,就在洛蓁低头下轿时,一颗晶莹的水珠滴在翠墨的手背上,翠墨一见也不禁红了眼眶。如果可以,她真想带着小姐逃离这里,就算到路上当乞丐,也总比过着这种日子好吧!但摆在跟前的事实,岂是她一个小小的丫鬟所能独力改变的?方才在人群中,她仿佛看见了表少爷,原本还祈祷他会有所动作的,谁知竟也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心上人坐上花轿,什么山盟海誓根本都是骗人的!
翠墨扶着洛蓁,和扮新郎官的女子站成一排,看着阴阳师洒壳米、豆了等东西去邪避煞然后帮助洛蓁踢开门限内的草搁,又在一名奴仆捧镜的的引下,踏着毯席,跨过鞍、草、秤三样东西,才跟着拜天地、祖先,送入洞房。
一入洞房,翠墨便让人支了开去,偌开的洞房,除了一对红烛外.就是洛蓁伶伶地坐着,她仿佛木头人般没有知觉、感情地一直等,连自己也不知道在等什么,直到敲门声起,一 个人推门走了进来,那人一进门,便直接走上前揭起洛蓁罩在头上的红巾:“大嫂,我叫玉娟,是你的小姑,我代替大哥来看看大嫂。”
欧阳玉娟带着许的的谨慎开口道,当她面对乍抬起头的洛蓁,不觉倒抽一口气,真是好个秀丽人物,若非亲眼所见,还不敢相信这世上竟有如此美人呢!只见眼前的新娘子头戴凤冠,身着霞帔,一张玉脸虽有着掩不去的轻愁,却是桂叶双眉、双瞳翦水,淡淡的胭脂衬得她如画中仙子般不食人间烟火,直教欧阳玉娟想起大哥欧阳濂曾这么形容过曹植笔下的美人洛神----靡颜腻理,仙姿玉质,他所指的大美人,大概就是眼前的新娘子吧!
洛蓁木然地抬起头,只见一名年约十七、八岁的女子,生得杏眼桃腮,唇红齿白.却穿得一身不合宜的新郎礼服,正笑吟吟地望着她。洛蓁心下明白了一切,原来传闻是真的,她的“丈夫”竟然病得连娶亲拜堂都得要妹妹代劳。
“你代你大哥娶我过门是吗?”洛蓁柔声问道。
“大哥不太方便自己过来,不过明天你们就可以见面了。”欧阳玉娟有些尴尬地解释着。
“我要丫鬟带了些东西给大嫂吃,大嫂一定很累了.吃过东西后。可先休息。”她示意门外端着托盘的丫鬟进来.把些一吃的以及几碗菜饭置放在八仙桌上后,便退了出去。
“等等!”
“大嫂有何吩咐?”
“我要翠墨来陪我。”
“进里有很多丫鬟供大嫂差遣,有什么吩咐喊一声就是,不必劳烦翠墨了。而且她忙一天,也很累了,所以
……”
“除了翠墨我谁都不要!她是陪嫁过来的丫头,待在我房里有什么不可以呢?”洛蓁振振有辞地说着。她在欧阳家已经是孤伶伶的一个人了,她不要连贴身丫鬟都是自己不熟悉的。
“大嫂,我娘她有些事想麻烦翠墨,所以今晚她不能来陪你。明天好了,明天我就要娘让翠墨过来好不好?”欧阳玉娟好脾气地解释着.对于洛蓁的心情她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毕竟有哪一个女子愿意在洞房花烛夜遇上这种冷清的状况?所以她极尽有礼地说着,并对在一旁呆立的丫鬟使眼色,要她们过去服侍刚入门的少奶奶。
洛蓁莫可奈何地接受这种结果,人在屋檐下,岂能不低头?于是她任由丫鬟七手八脚地为她除去头上的凤冠与身上的礼服,换上轻便的衣裙后.就让她们全退了下去。她宁可己一人度过漫漫长夜,也不要面对别人同情、可怜的目光。
她独自坐在桌前.看着满满一桌的菜肴,没有空杯酒,没有新郎官的陪伴,也没有贴己侍女的相随。洛蓁无声啜泣着,泪水一颗颗滴在她雪白的手臂上,这就是她的洞房花烛夜吗?天老爷,她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所以这辈子得接受如此的惩罚,不但无法和相爱的人结合,连自己的丈夫长什么模样,是怎样的一个人都无从知晓,她真的要这样过下半辈子吗?
桌子上摆着的,全都是她最喜欢吃的食物,可见欧阳家也算是有心的了。只是这样做就能弥补缺憾吗?洛蓁想起未出嫁前,有一次和表哥游彦文在花园里弹琴对赋、吟诗连句,对不上的就罚喝酒,结果游彦文大醉而归,为了这事还让爹发了好阵牢骚,现在想想,这辈子自己还能像那样的快东吗?还是从踏上花轿的那一刹那,快乐就已经离她远去?
洛蓁想着哭着,想着以前在梅家的无忧无虑日子.想和彦文一起游乐玩赏的甜蜜往事,又想起彦文那开所说的话。这样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为什么她一个弱女子得面对这样的命运?思及至此,泪水掉得更凶了。也罢!就算为她梅洛蓁的不幸与薄命哭一场吧!反正以后也没有机会这样哭了。
最后.洛蓁用衣袖擦擦红肿的眼睛,抬起头控寻着屋顶梁柱,然后起身解开自己的腰带,站在椅子上用力往上一抛,喃喃自语道:“爹!娘!恕孩儿不孝,以死来寻求解脱,孩儿实在不想t样孤独寂寞的过完一生,却又不知该如何帮爹娘解决问题,为了不让两家为难,只有出此下策,请爹娘保重,别为孩儿伤心。”说着,便将脖子往腰带结成的圈中一套。
说出奇怪,当洛蓁脖子套在腰带上,想蹋开椅子自缢时.也不知是眼花还是幻影,她竟然看见那名时常出现在她梦中的女子在她眼前边跑边喊:“不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