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的是甜甜的、淡淡的、会让人捧颜回想的蜻蜓点水之吻,不是那种吻完之后只觉得头昏脑胀,白天撞疼的后脑痛得更剧烈的情欲之吻。
更讨厌的是,被他吻完之后,她分不清楚晕眩是来自于头伤还是因为他,只记得自己喘吁吁的被抱在他怀里,好半晌都无法回神,嘴里想要指责他的失礼,却半个字也说不出口……若说她的舌头给猫叼走了,倒不如说是让他给叼走了。
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自己摔得浑身是伤……当他将手探进她兜儿,一不留神忘情地碰到她的伤处,让她呼疼时,才确确实实浇熄了他眼里炙热噬人的火焰,否则她不认为那个吻,会是昨儿个夜里最激烈的事情。
今早迷蒙醒来,发现自己蜷睡在他胸前,拿他的手臂当软枕,看似再自然不过,她却又想起他的唇昨儿个是这样这样地流连在她唇上,于是盯着他好看的嘴巴直瞧,连带也将靠近他唇边那条破相长疤给纳入眼底。
那条疤好似在提醒她,这个男人是来寻仇的,也宛如在说,这个男人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出自于善意。
她当然知道男人就算不爱女人,也可以干柴烈火地吻得天翻地覆——她家兰哥正是如此,没安个好心眼,拿爱情去欺骗姑娘家。
他是不是也这样打算呢?
想教她傻傻爱上他,之后再恶狠狠抛弃她……书里有写,这是复仇大计中的一计。她读过,知道该小心提防,不让他得逞,可是她也弄不懂自己下一个举动居然会是阖上双眼,更朝他的胸前钻,将自己埋在他沉健的心跳声间,放任自己在他身旁再度睡下……
司徒百合呀,难道你以为自己可以成为书中的女角儿那般,百般吞忍、千般柔情、万般奉献地最终赢得男角儿的真心真意,让他为你放下仇恨?你有这个本领吗?如果没有,那下场可是凄惨荒凉、前途无「亮」呀……
她胡思乱想间,人又睡沉了,二度清醒时,他已经不见身影,一旁留了些食物以及昨夜被他强脱下来的衣裙,裙上的草汁沙屑已经清洗干净,也烘晒得有股日光的味道,香香的很好闻。
司徒百合穿回自己的衣裳,拿山泉水梳洗一番后才开始吃着不知道算是早膳还是午膳的食物。仔细数数,她在这窟窿大洞里,少说也五、六日了吧?兰哥一定找她找得心慌。
「咦,红糖豆腐脑?」看见食物之中出现她最爱的玩意儿,她忍不住笑了。这个男人两次买来豆腐脑,都是她最爱的那摊大娘煮的……是凑巧吗?还是……他真的知道?
所有食物都先搁一旁,她认真喝着豆腐脑,一口一口的香甜都咽入胃里。
这豆腐脑还温热着,滋味真好。
等他回来,跟他说声这豆腐脑真好吃。
也跟他……说声谢吧。
可是司徒百合没有等到他。
隔天早上她睁眼醒来,人,却是在自家府邸的闺房之中——
第四章
她是怎么回来的,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
司徒百合直挺挺的躺在软榻上,张大的瞳铃眼盯着床板没挪开视线,仿佛不明白这些天看习惯的窟窿大洞洞口的一方天际怎么会转变成轻柔的绢纱流苏,一时半刻好不适应。
「百合?」
「呀……兰哥?」目光范围的上方横入一张容颜,司徒百合怔了怔,还以为是「他」,看清来者何人时,口气也虚软下来。
「不然你当是谁?」她眸里的失望没逃过司徒剑兰的眼。
「没有呀,我哪有以为是谁。」原来真的回到家了……她还以为自己在作梦……
「问你什么也不吐实,成天躺在床上也不动,满脑子都想些什么?」
司徒百合摇摇头。她知道她的回来让兰哥开心,却也让他困惑。兰哥追问了她好几回是谁带走她?这几天里她发生何事?她一概都只是摇头不答,没同兰哥说太多。她只有兰哥这么一个亲哥哥,打小就是无话不谈,她不但当他是兄长,更当他是爹娘、全天下最亲的人,可是她却选择在这件事上闭口不说。
「不说就算了,人平安回来就好。对了,听说是一戒将你带回来的,有机会别忘了向她道声谢,懂不?」
「是一戒带我回来的?」这消息倒是让司徒百合有点吃惊。一戒是银鸢城曲府派来要拈除无耻盗印商——也就是她和兰哥——的女杀手,不过似乎被她这个大哥的美色所迷惑,乖不隆咚地留在司徒家,被兰哥玩弄于股掌之间……她有时还很同情一戒哩。
「那她有没有说什么?」司徒百合问得很小心。
不知道一戒带她回来时,有没有遇上他?两人是否起了冲突?一戒是否同兰哥一五一十说了这些?
「她该说什么呢?」司徒剑兰反问。就知道这丫头有事瞒他!
「没有没有,什么都不该说。」司徒百合勤快地摇晃脑袋,心里大松口气,看兰哥的表情,他啥事都还不知道,还好还好。
「开始学会对兰哥说谎了?」
「我才没说谎哩。」她只是不说实话罢了,这两者差多了。「我的好兰哥,你别问了嘛,我还病着呢,让我再贪睡一下下好不好?」
「睡?刚进房就看你眼睛瞪那么大在看床顶板,哪像爱困的模样。」
「我是在培养睡意,现在真的真的很想睡了,我一沾枕就睡了,不然你坐在椅上等,我马上就睡,我睡着你要出去喔——」司徒百合假意闭上眼,话才说完,鼾声也跟着来,睡仙也没这等好本领。
真蹩脚的睡遁,都让人瞧见她的眯眯眼缝正偷觑着他……司徒剑兰也不点破,他近来也有自己的烦恼事,实在也容不下杂事。何况妹妹安然无恙回来,他自然也不担心。
司徒百合一直等到司徒剑兰替她带上房门,才从床上坐起身。
「他要是找不到我,会不会以为我让野兽给带回洞里啃掉了?他会不会……满山遍谷地疯狂寻我?」司徒百合喃喃自语,暗忖着宫天涯在窟窿大洞没瞧见她身影时会有多着急。
还是他与一戒打了照面,两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一戒的功夫好像很厉害……虽然她没亲眼见识过一戒的身手,但从兰哥那儿听闻不少,他……有没有被一戒打伤?
要是他没受伤,又怎么可能容许一戒将她带回来?!
思及此,司徒百合脸上布满惊恐。想到他与一戒厮杀,她醒来人又在司徒府里而非窟窿大洞,让她很难不往最坏的地方去想。
司徒百合被子一掀,连丝履都来不及穿好,更忘了脚上有伤,人就踉踉跄跄想出府去找窟窿大洞在哪里。但她才踏出亭子,就被司徒剑兰给逮了回来,她又想不到脱身的藉口,只得再让司徒剑兰拎她回房里去休养。
接连几天,她都想找机会开溜,偏偏最远只抵达过府门口,她终于确定全府里的人都是眼线,都替大哥盯着她,后来她只好退而求其次,想向一戒探问些蛛丝马迹,可惜一戒身旁永远嵌着个兰哥,让她苦无机会,就连上回好不容易逮着兰哥去沐浴的好时机,她从一戒口中得知一戒带她回来时确实遇见过宫天涯,但还来不及多问,兰哥又回来了。
她很少这么讨厌兰哥的,不过这种时候,她真希望兰哥能消失几个时辰。
「一戒,你……没有打伤他吧?」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趁着得来不易的黄金时光,司徒百合在茅房前堵到一戒,句句但求精简地问。
一戒脸上的表情憨憨呆呆的,但不代表她的脑子也是空的,司徒百合一问,一戒立刻就懂了,知道司徒百合问的「他」是谁。
「我没有打伤他。」
「真的吗?可是他怎么可能让你带我回来……你不会一掌把他打落什么深山断崖还是湍流瀑布里吧?」司徒百合好紧张地揪住一戒的双臂,不住摇晃。
「我真的没打伤他。百合,那男人的武艺不一定会输我,真要交手,百招之内尚未能分胜负,我甚至怀疑他只使出几成力而已,并不真心想阻止我带走你。」
司徒百合十指绞揪着手绢,一戒的话仍没有让她完全安心,「可是……他不应该让你这么轻易带我回来,我以为他……会用尽一切将我留下来。」虽然那样强烈的欲望是起源于寻仇,但至少他会想从一戒手里将她抢回来才是,结果他却没有……她说不上来心里是否失望,只是涩涩的……
「我不清楚他心里有何盘算,我没问,他没说。」一戒并不是一个追根究柢的人,加上她那时一心只想带回司徒百合,自然更不可能费工夫和宫天涯闲话家常。
「你真的真的真的没伤他?」司徒百合还是要一戒再来保证。
「绝对没有。」真要打起来,吃亏的也不一定是那男人。
「那就好……」至少还得到这个好消息,胸口踏实了些。知道他没受伤,也没和一戒起冲突,不用担心他正瘫在哪个草堆里喘最后一口气,她确实觉得不安情绪被抚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