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唯一出过的意外就是上回被你逮着那次。」虽说坏人满天下,真要遇到也不是太容易。
「之前不是还被人调戏过?!」他还记得是发生在她十五岁那年。
「有吗?」她眨眨眼,不记得这种事。
听他语气坚定,她才认真回想,「……好像真有这件事。」模模糊糊、隐隐约约好像某年某月发生过。
「当然有。若不是正巧有人经过,你的下场绝对凄惨!」
「你怎么知道有这件事?」她记起来啰,那天跳出来两名侠客替她赶跑调戏她的恶徒,但不是他喔。
「……」宫天涯一时语塞。他说不出口——说不出那时他人就站在不远处,腰际的剑已然出鞘,只要那几名蛮汉碰触到她,他一剑就会叫他们身手分家——说不出口只好埋首喝豆腐脑。
「你有亲眼瞧见我被人调戏吗?」司徒百合不放过他,俏丽脸蛋凑近他,「瞧见也不跳出来救我?还是你就打算眼睁睁见我让人欺负,暗地里窃喜我活该倒楣?算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都没救你了,也不奢望你出手救我,事实上我也没多想听你的答案啦。」每听一次只会让她觉得他对她无情无义,觉得他心里还是记挂着当年她没救他的冤仇。
「我与你不同,在必要时候我会出手杀他们。」他不说救她,却说成杀那几名戏弄姑娘家的恶徒。
「脑子里想的,不代表实际有去做,你不是也这么责备我?」滑嫩嫩的豆腐脑填入嘴里,她还不忘腾出一些空间来挤话反驳他。「若我那时真被人欺负去了,我是不是也可以拿把大刀追杀你,因为你见死不救?」
「我说了,我会出手,你不会有机会被欺负。」
「我明白,因为只有你可以欺负我,你当然不希望有人抢在你前头,是不?」她真善解人意。
「你要这样解读也无妨。」
「那你高不高兴能娶我?」发现自己的口吻好期待,仿佛只要他轻轻颔首,她就会擦腰狂笑,司徒百合忙不迭地转圜,「呃……我的意思是,娶了我,你就可以光明正大虐妻,到时没人能阻止你,你应该……很乐吧?」
宫天涯深深望着她,脸上没流露多余神情,连语气也很平淡。
「我很高兴。」
绷着脸说这种话真教人不敢苟同,不过至少他的答案让她开心……姑且不去理会他高兴背后的真义,她只准备断章取义,认定他很高兴。
「那就好。」司徒百合咬着唇,不让双唇露出太过欣喜的咧弧。
捕捉到她唇畔甜美的笑靥,宫天涯在看痴的当下也产生疑惑——
这丫头应该知道他娶她的目的吧?为什么她还能如此开心?换做其他姑娘定是哭得惊天动地,哪还会喜孜孜地喝着红糖豆腐脑。
「你呢?」
「我?你是问我嫁你高兴不?」
「嗯。」
「如果新房里没有鞭子、手铐脚镣和拶指在等着我的话……那我高兴。」司徒百合不讳言道。
「为什么?」听到她坦白说高兴,他颇为吃惊。
「这还要问为什么?鞭子打人会皮开肉绽,手铐脚镣全锁在身上谁会喜欢?还有拶指,十指让你一夹,不断也少三根好不好!」
「我是说你为什么会高兴?!」
「我不该吗?」
「你亲口说过,你不爱我更不想嫁我,是我逼你点头,这样你也高兴?」口是心非吗?害怕在他面前说不高兴,他就会一掌劈死她?
虽然他必须承认,听到她那么说时,他真的有股冲动——
「哎……反正我就是高兴嘛……不高兴也嫁、高兴也是嫁,那当然是高兴一些好啰。」她知道自己应该表现出百般不愿的委屈样,毕竟这一嫁,前方等着她的到底是苦是甜她自己都不敢保证,她的高兴在他眼中显得过度诡异吧。
「真开朗乐观。」这性子,要是天塌下来也不会慌张。不过她的语意只不过说明了她的认命,而无关心甘情愿。
「难道你希望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抵死也不上花轿吗?」
「你愿意乖乖听话,当然能少吃点苦头。」
「要找到像我这么配合的禁脔很难,对不对?」
「没错。」这点他也想夸奖她。
「那如果下令要鞭打我,鞭数要减半喔。」昨天她看完的那本,女角儿被打完足足瘫死半个月,她不要尝那种滋味。
「什么?」他没听错吗?
「如果不给我饭吃没关系,至少赏我一碗豆腐脑。」这要求不会太过分吧?她已经准备好嫁入宫家会挨饿,还有做不完的婢女杂事,要是得罪到他的爱妾或娘亲,少不了吃粗饱的一顿家法伺候,现在当然要把握机会先替自己争取一些福祉。
「你真不害怕我会这样对待你?」
「怕呀。」怕到她最近读到这类的书籍时,哭得都比女角儿还要惨。
怕什么?我不会真这样对你——这句话,在瞧见她噘嘴说会怕时,差点就要冲喉而出,幸好他即时咬住话尾,阻止它脱口。
「我如果现在就告诉你,你嫁我,绝对不会有好日子,我会尽己所能地伤害你、折磨你,你会如何?」
司徒百合没露出惊恐的表情,只是直勾勾地觑着他——他说的那些,她老早就做好准备了。
「我知道你不是为了喜爱我才娶我,我也知道你会伤害我、折磨我,这些我们不是早就心知肚明吗?你为了恨我,连自己的婚姻大事都赔上了,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当然会将帐全挂在我头上,我没想过你会善待我……你说过的嘛,这是我欠你的,你要我用这种方式偿还,我就这样还你……」她拿调羹搅和碗里的豆腐脑,将白花花的豆腐脑戳糊,等她停手,碗里的美食已经模样尽失,看起来一点也不可口,索性不吃了。
她明明就知道的……为什么还要嫁他?她有得是机会逃,兰哥会替她想办法出主意,真要无计可施,了不起叫一戒去和宫天涯干一架,杀得宫天涯知道他们司徒家不好惹就是。可她却只是静静等待,等待五月十五的到来,甚至还天天数着日子,每减少一天,她的笑容就多增一分。
「既然你自己心甘情愿,那么日后就不要埋怨我下手不留情。」宫天涯倏地冷下脸。他在气她,气她听到他想凌虐她时,竟然还不会想逃。
蠢什么呀?!要是他真的心存恶意,打算在她嫁过来之后要她好看,那她怎么办?幸好他没有这种想法——
等、等等,他刚刚想了什么?!
幸好他没有这种想法?!
没有想伤害她、没有想恶整她、没有想惨凌她,更没有想欺负她。
那么他娶她,是为了什么?
宫天涯开始迷惑。
心里隐约有答案呼之欲出,他却不敢再深掘。
与司徒百合目光交会,他竟有种……迷眩的感觉。
为她眼里坚韧不屈的噙笑眸光所迷眩……
第六章
五月十五,良辰吉时,司徒百合出阁的大喜之日。
喜房里,龙凤花烛燃着温暖橘焰,赭红丝帐束以金色流苏,床沿坐着摘下红缡盖头的司徒百合,她嘴里正嘀咕着粗话,十指绞着红缡,仿佛正收紧着某人的颈子,越绞越用力,越绞越带劲。
「死冥君、臭冥君、烂冥君,喝死你最好——」
不能怪新嫁娘口出恶言,她是情有可原。
洞房花烛夜,新嫁娘抱持着含羞待怯的不安心情等待人生迈向另一阶段的转变,孰知连合卺酒都来不及喝,新郎倌就被人带走,带走他的那家伙还撂下几句风凉话——
「你以为你嫁进来是享福的吗?错错错……」啧啧有声兼摇晃食指,「当弃妇是你首要学习的事。你的洞房花烛夜就好好睡一觉吧,因为那可能是你嫁进宫家唯一一天可以睡饱的夜晚。祝你有个美梦。」
她能不生气吗?她能不火大吗?她能不咬牙切齿吗?
取下凤冠,她忿忿地将它当球滚,一脚踹到桌下,再忿忿解着霞帔,踢开凤头鞋,仅着单衣将自己重重摔到榻上。
「我才不会因为这样就大受打击,垂泪到天明!想都别想!」她闷在喜枕上磨牙,嘴里倔强,眼眶却红了。
宫天涯竟然半声不吭,乖乖跟着冥君出去喝酒,将他的新媳妇抛下,这不代表他也默允了冥君的话,默许了冥君的放肆吗?!
没关系,她一点都不害怕,她什么都不怕的……要嫁给宫天涯前,她早就料到这些,吓不跑她的。
她会睡饱饱的,迎接明天开始的硬仗。
司徒百合闭上眼,坚强锁住湿润了眼眶的水雾,一点一滴都不让它流下来。
不知脑里翻腾了多少思绪,她才浑沌睡去,度过了第一个嫁为人妇的夜晚。
孤伶伶的,单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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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心痛?」冥君瞧着明明人被他逮来喝酒,一颗心却不知飞往哪去的宫天涯,道出他此时在宫天涯脸上看到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