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莽莽撞撞了?开玩笑!是这些蛮子先动手的,被打不还手?叫我如何对得起这方帅旗?」年轻将领眼神瞪向绣了「骠鲨」两字的帅旗,脸上写着宁死不退的倔气。
「话不是这么说的,小……少爷,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小心驶得万年船……」
年轻将领表明不想再听,他哼了哼气,沉下了脸。
「两军相逢勇者必胜,勇气是战胜敌人的不二法门,你受伤了自然气弱,你先退了吧,反正我是不会退阵就是了。」
话一说完,年轻将领一咬牙转过马首,再度杀进敌阵里。
中年佐将见状无奈也只得追上前去,就在此时号角声四起,他乍闻心惊,当是敌人又增加了后援,片刻之后才发现情势的逆转。
也不知是打哪儿窜出的一大批女真族战士加入了战局,却明显地和之前那些女真人是不同伙的,这些女真人是来帮助他们的。
援兵到来,明军精神倍增,重新虎虎生风了起来。
两道强势合而为一,将完颜部人打得落花流水,节节败退,眼见再度占回上风,那年轻将领兴奋得双瞳耀若黑石,正想要乘胜再追,突然一匹黑马靠过来,一条强而有力的臂膀硬是扯住了他的马势。
那条手臂力大得惊人,年轻将领胯下的马儿原已要撒腿奔去的,被这么一扯,只能人立而起在空中乱蹄嘶鸣,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前进一步。
被人拉住,年轻将领怒火满满地转身送了个白眼过去,却看见了个瞳子是绿色的,身着玄色钟甲并未戴上头盔的男子。
那是个大男人,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他身材极佳,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没人能够忽视的霸野悍气,一张五官鲜明的俊美面容,器宇轩昂,表情却很是冷淡。
在被人打量着的同时,苍狼也正在仔细审视着对方。
他好小!
这是苍狼所得到的第一个印象。
原先打远点瞧,还当这小子已有二十,但这会儿两人当真朝了相,大眼、俏鼻、纤巧柔嫩耳廓,那稍嫌秀气的五官拼凑在一起,再加上这小子举止未脱稚气,只一双浓眉稍可与「战火」扯上边,叫人实在是难以信服这样的「孩子」能够统率兵马,且还参与了战事。
但看得出为了想要摆脱自己的娃娃脸他下了点功夫,还故意在唇上蓄了短髭以添说服力,可仍是难以摆脱第一眼给人的,小孩耍大刀的错觉。
苍狼皱眉不懂,这只是个稚嫩的大男孩,何以他的心跳在看清楚了对方之后不但未减,且还有更形加快的趋势,他到底是怎么了?
为何会有股想将对方拉进怀里,用力搂紧的冲动,莫非他……苍狼骇然,在自个儿不知晓的角落里,竟有着断袖之癖的念头?那是个男孩儿、是个男人,他不断告诫自己,却仍是止不住自己的怪异绮思……
他想要「他」!火热地好想好想……他疯了……一定是!
「干嘛不许我追去?」
在苍狼又是困惑又是恍神又是惊惧之际,那来自于大明的年轻将领已将缰绳从他手中用力抽出,凶神恶煞地开口便骂。
听见对方开口,苍狼只是揽眉更深,那小子虽像是已然刻意压低过嗓了,却仍是一把难以忽视的嫩嗓,一把让他的心跳更是加速的嫩嗓。
苍狼伸掌压了压心口,用力一甩头,终于冷静了下来,他冷冷启口。
「穷寇莫追!你刚刚所受到的教训不够吗?」
「刚刚?」年轻男子沉下了脸,念头闪过,他伸手从怀里掏出断箭残柄扔给对方,「这东西是你的?」
见对方无声默认,男子轻蔑哼气,语气很不友善。
「下回别再多事,没人要你出手,更没人会因此而感激你!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苍狼闻言不禁挑了挑俊眉。
虽说他原先出手就没想要对方感恩的意思,但任何人在听见如此不识好歹的话时,想来都会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亏他还是破天荒头一遭善心大发去救个陌生小子的,却没想到下场会是如此。
「我原也是不想多事的……」苍狼再度冷冷开口,还顺带瞟了眼年轻男孩身后的那方帅旗,「只不过因为你是大明皇帝派来的,而我又是努尔哈赤营下专司负责与中原派来的人接头的,所以才不得不勉为其难,心不甘情不愿地出手。」
去救个莽撞且不知感恩的小家伙,他在心中补充一句后,悠悠再开口。
「此外,那些家伙已不劳阁下烦心,我军早已拟妥奇袭,在另个方向我军另有主帅攻城,也许此时,那些家伙早已成了丧家之犬,不足为惧。」
「接头人?」年轻将领没理会对方调侃,目光仔细审视着对方,「你就是苍狼?」
苍狼点点头。
「正是在下,却不知阁下与骠鲨将军有何关联?」
「骠鲨将军正是家父!」
年轻男子倨傲着清秀的容颜,毫不掩饰那因为父亲而生出的骄傲。
原来如此,苍狼点点头表示了解,了解小家伙的傲气是来自于谁了。
怪的是他向来最是讨厌见到人家目中无人的嘴脸,但眼前小子却出奇地不但不令他生厌,甚至还令他感到有趣。
有趣?
苍狼暗觉哭笑不得,努尔哈赤老怨他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而他现在终于被勾起了兴趣,却是对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大男孩?
为什么?他是真的不懂了。
「请问大名?」捺下杂绪,苍狼再度冷冷启口。
「我叫骆……嗯……云天。」年轻将领如是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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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他」叫做骆云天,却是那冒名顶替成了骆云天的骆虎儿。
若问起了骆虎儿何以会顶替哥哥的名字?且还女扮男装当上将军来到了东北?那可真是笔一场胡涂的烂帐了。
话说那天她得到了朱紫紫的刺激,妄想用圣旨来完成「得夫」心愿,喜孜孜地跑去找老爹,却被素来刚正笃实的老父给结结实实教训了一顿。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妳爹早已退出战场归隐在乡多年,是皇恩浩荡,仍为爹保留了这将军府的俸给及官衔,该给的、能给的从没少过,还曾派人来提过几次,想让妳哥哥上京城,封给他个将军官衔……」
说到这里,骆杀鲨摇头叹气。
「是妳哥哥身子骨太差,三天两头病在床上,他不争气,妳又是个女娃娃,所以我只能推负了圣恩,这会儿可好,没功没勋,就妄想让天子开金口赐婚?妳当这是儿戏?当天下的事情都能如此轻而易举?」
骆虎儿闭眼受教,但并没听进多少,想要素来倔性执意的骆虎儿就此死心?那可真是太难太难。
当她回转到自个儿屋里时,朱紫紫早已不见,她暗暗咬牙开始收拾行囊,决定扮男装自个儿上京去想办法,却让负责守夜的官彻飞给碰上了,苦劝无效,官彻飞只好跟着一块去,也省得小姐惹祸没人收摊。
骆虎儿来到京城,凭借着骠鲨将军那面御赐金牌及官彻飞,证明了与骆杀鲨之间的关系,经由官彻飞的协助帮忙,她觅着了父亲旧识,为着行事方便,她依旧身着男装,且还故意贴了假髭,使她看来能更沉稳些,于是众家叔伯都把她视做了骆家长子骆云天。
众人盛意邀约,把酒言欢,她也就一路将错就错下去,直至被引荐到了文华殿,站到那年仅二十出头的年轻皇帝--万历皇帝朱翊钧面前。
「虎父无犬子,今日能见骆老将军爱子,朕可真是开怀,瞧你虽是瘦了点,但却是精神奕奕,想来是这些年在苏州调养得不错。」
骆虎儿支支吾吾赶紧将话题转开。
她推说家中有一妹已逾婚龄,且已有了意中人,骆家想要风光嫁女,是以祈盼皇上顾念骠鲨将军之前汗马功勋,开个金口当个现成媒人,恩赐婚配。
朱翊钧闻言目露不解。
「你就是为了这档子事千里迢迢来到京城?莫非对方不同意这场婚事?所以还得要靠朕来赐这个婚?」
「不是的!不是的!」
骆虎儿边摇头边压嗓,将上殿前早已背好的稿子口述了一遍。
「那是因为家父是个爱面子的人,骠鲨将军府又是头一遭办喜事,自然要办得风光,省得他老人家整日窝在苏州叹息,说是离圣驾遥远,旧人早被忘光,所以草民此次唐突前来,实是背着父亲,来向皇上讨个人情,以全孝思。」
端坐于文华殿上的朱翊钧偏首思索。
他还不笨,知道这其中定然另有隐情,再加上前几天荠王府刚来过贺函及重礼,一方面是庆贺太后华诞,另一方面又在贺函上提到,说骠鲨将军的女儿在苏州城里横行霸道,专司夺人所爱,望皇上作任何决定前,切记三思。
照这个样看来,怕是两家小姐都看上了同一个男子,摆不平,这才分别找上他这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