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公主都屈服在司徒漠的跋扈下,真令人失望!
那句话有如一记重击,使得琅琊晶脸色一白。
所有人都离开了,偌大的宁心宫里,唯有琅琊晶与司徒漠两人相对。
琅琊晶的脸色依旧苍白,那句耳语带给她的打击大得超乎想像。
“公主。”司徒漠低唤着,琅琊晶茫然地抬起头,迎上他看似温和的眸子,然而他轻柔语气中所透露的杀机却令人不寒而栗。“如果你愿意,我会让那个冒犯你的饶舌者付出代价。”
他轻松的表情好像不是在建议她杀人,而是建议她揉死一只蚂蚁。
“不,不要!”她心下一惊,猛摇螓首,长发纷乱地披散在荏弱的双肩上,“他只是说出你我心知肚明的事实,说实话并没有错。”
“那不叫说实话,那叫挑唆,这类的人总是唯恐天下不乱,留着何用?”司徒漠望着她惊恐的眼神,唇边不由得露出一抹安抚的笑意。“公主仁慈,你若不想追究,那臣就不追究了。”
琅琊晶瞪着他阴恻恻的笑脸,心寒地问:“你为什么总是想着杀人?平平静静地过日子不是很好吗?”
为什么非要你杀我、我杀你的在刀口下讨生活?他是吃饱太闲,所以想要追求刺激吗?他只有从杀戮中才能得到快感吗?
“这顶大帽子,臣可就戴得冤枉了!”司徒漠在她身旁落坐,把玩着她乌黑如绢的长发,神态悠闲地道:“臣并没有总是想着杀人,相反的,臣只是为求自保。宫廷里没有长久的和平,这一点,公主应该知道。”
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用意的,他所铲除的每一个人,也都是必须的,如果她肯睁开她的双眼,好好的看看他,那么她会明白的。
可是,他总是等不到那一天。
“自保?”她喃喃念着这两个字,菱唇逸出一丝冷笑,“在这个琅琊帝国里,有谁敢动你分毫?”
有女皇罩着的司徒漠,不去动别人就该偷笑了,谁敢来招惹他?他说这话,不觉得可笑吗?
司徒漠懒懒一笑。“公主这么说,岂不是存心折煞微臣吗?有道是伴君如伴虎,朝在君王侧,也许晚上就去见阎王了,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为什么他能够在诡谲多变的宫庭中立足?就因为他懂得未雨绸缪。这么做,难道有错吗? 琅琊晶颓然掩面,对于这些千篇一律的对话已经厌倦了。
“那就照你的意思杀光所有的人吧,把那些阻挡你的、威胁你的人全都杀了,你想怎么处置我也悉听尊便,就是……就是不要把我变成和你一样的刽子手。”
她不想加入什么皇子之争,也从来就没有问鼎皇位的野心,为什么他就是不懂?
“公主言重了,臣不过是个内阁学士加皇子太傅,没有摆布公主的权力。”司徒漠的语气,与撩拨她秀发的手劲一般的轻柔。
如果他真有心想摆布她的话,又怎会处处留余地?
琅琊晶紧绷的声音透过指缝,流泻在沉静的宁心宫里。“你是没有权力,但你一直在做逾越你本分的事。”
司徒漠挑眉,状似不解地问:“公主何出此言?”
琅琊晶突然动怒了,她倏地站起,推开窗户,西风呼呼地灌入宫中,将纱灯里的烛火吹得摇曳不定,彷佛是黑夜中的群魔乱舞。
她指着远处的御花园,一字一字地吐出:“你就像是御花园里的九重葛,只要眼前有梯子,就伸长了身体往上爬,爬满了棚架还不够,还妄想要攀上官檐!砍断了茎条,就往别处长,即使烧毁了根部也无法完全根除,只要春风一吹,种子一落土,就开始不停滋长,永无宁日──”
“公主,”司徒漠收起漫不经心的表情,用一种冷漠到骨子里去的声音说道:“既然你已知道,我是个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人,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答应我?”
琅琊晶嫌恶的别开脸。“答应你什么?加入手足相残的纷争?”
“公主──”
“别再说了!”琅琊晶坚决地表明立场。“没用的,你再问几次结果都一样,我不想当女皇,对政治也毫无兴趣,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我学不来!我很甘于平淡,只想安安分分当我的公主,随心所欲地过我想要的生活。司徒漠,我和雄心万丈的你不同,平平静静的生活,那才是我衷心所求。你想做什么是你的事,不要把我拖下水。”
司徒漠端详她好半晌,许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自从他被封为皇子太傅已经两年有余,但在这两年之中,他们两人的相处模式一直就没有变过,永远是那么剑拔弩张,每一次的见面都像是在打一场永远没有结果的仗。
他不累吗?很累。就因为如此,他不能够再拖下去,他今天是抱定决心前来的,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她点头,要她加入这场皇子之争。
他拉着她在妆台前坐下,然后动手抽去她发上的簪钗与珠花,放下她一头乌瀑般的过腰长发。
放下长发的她,看起来格外甜美可人,纤弱无依;剔透如水晶般的眸子,纯净不染纤尘。
就是这样的天姿绝色、灵动无瑕,也因为她的无欲无求、悠然自得,更挑起了他想据为己有的欲望。
司徒漠的大掌穿梭在她的发间,似挑逗又似爱抚,深沉的目光与她的在镜中交会,好半晌后,他才低低吐出:“晶,女皇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突如其来的噩耗再度令她小脸一白。琅琊晶不信地瞪大双眼。“胡说!我生辰那天才见过女皇,她看起来健朗无恙!”
“那是你所看见的,别忘了我是女皇的幕僚,我与女皇议政的时间比起满朝文武百官早朝上奏长得多,女皇的健康情形我再清楚不过。”
意识到司徒漠并非妄言,琅琊晶以颤抖的手按住失色的唇瓣,好半晌才问出口:“召过御医了吗?”
“召过了。”
她急切地追问:“御医怎么说?”
司徒漠望着她担忧的容颜,据实以报。“是心绞痛,已经发作过两回了,御医说,恐怕撑不过明年春天。”
琅琊晶发出一声锐利的抽息,只觉脑中一阵晕眩,几乎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司徒漠揽住她的双肩,让纤弱的她靠在他的怀里。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她抬头看着司徒漠,眼神充满痛苦。“我是不是……最后知道的人?”
他抚摸她苍白的容颜,像是怕惊骇到她般放轻声音。“不,朝廷百官都尚不知情。这件事女皇下令过不许张扬,但纸终究包不住火,长公主那里已得到消息。”
女皇毕竟是女皇,她将国家放在自己的性命之前,就怕自己有了万一,琅琊宫廷里的平和会毁于一旦。
不过,看样子女皇极力隐瞒的苦心已经白费了,长公主琅琊雁早已为皇位之争动起来。依照琅琊国的律法,继位者不一定非是嫡长女不可,储君人选必须在女皇所出的所有公主都行过成年礼才可决定,若女皇在琅琊晶十五岁前辞世,那只有各凭本事争天下,强者为王,败者为寇。
除去早夭的二公主,与没有继承权的四皇子不谈,有个野心勃勃、锋芒毕露的长公主在,就算琅琊晶再怎么甘于平淡,目前的局势也不允许她悠闲度日。
她痛苦地支着额,不愿面对即将面临的风暴。
“我不想争,就让大姊即位吧!我……自愿退让。”
“事到如今,你不能够说这种话!”司徒漠握住她的双肩,强迫她面对现实。“琅琊帝国开国至今,只要是由斗争中胜出的一方,没有不铲除异己的,即使是面对手足也绝不心软,琅琊国如此,临国大唐、月苑如此,还有数不清的殷鉴在前,这些还不够你心生警惕吗?难道你以为你只要置身事外,这一切就与你无关,你就可以随心所欲的过你想过的生活?”
她愤然挥开他的手,对着他怒吼。“那你要我怎么办?我从来就不是勾心斗角的料,政治的事,我更是一窍不通!姊姊会懂的,她明白我没有野心,我不会帮任何一方,也不会阻碍任何一方,她不会为难我的……”
“你的想法还是那么天真!”司徒漠毫不客气地打破她的幻想。“你以为你那个心狠手辣的大姊会任你隔岸观火而不置一词吗?”
她瞪大眼睛,一时哑然,不知如何辩解的她最后只能无力吐出。“我……我不是隔岸观火!我是无意加入啊!”为什么他非要这么抹黑她?
“但她不会明白的,是不是?就算你一心想避开这场斗争,但还是躲不开的,因为你是三公主,因为你是继位人选之一,就凭这一点,她仍会想尽办法拖你去蹚浑水的!”
琅琊晶望着司徒漠坚毅而透析一切的双眸,哑声问道:“难道我……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