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不认为你有太多选择的余地,」总经理缓缓地说,一面站了起来,他走过来,拍拍望孟齐的肩,不像是鼓励,倒像在警告什么似的。「那边的进度很赶,你马上跟他们联络吧。」
这就是所谓的赏罚分明吗?望孟齐木然站在原地,目送总经理高大的身影离去。
虽然荣升副总经理,薪水也一定会三级跳,可是,他还是被流放了。
他当然可以辞呈一递,另谋高就,可是事实是:他渴望这样的机会很久了。
他希望渐渐走向独当一面的最终目标,他希望能一展身手,他希望能够报答老板一直以来的信任与赏识;还有,他现在离开,对顾家也是一件好事,可以降低风险,不再带给他们困扰。
理智分析到这里算是很透彻了,可是,对他阴暗到极点的心情,却毫无帮助。
因为这些穷凶极恶的记者、为了防止大众「可能有兴趣」看的八卦愈演愈烈,他必须离开刚刚萌芽的爱情。
他老板说得对,他似乎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临行,望孟齐只和顾以情通了电话。他们甚至没办法见面。
顾以情的父亲手术後一直没醒,好几天了,顾以情天天住在医院。而望孟齐忙著准备去峇里岛,一个礼拜之内就要报到,光是工作的交接就足够让他天天加班到凌晨,丝毫无法喘息。
「你会去很久吗?」顾以情在电话里忧心仲仲地问。
她已经在加护病房旁边,临时供家属休息的小隔间里睡了两夜。腰酸背痛、精神不济之际,还接到望孟齐要远行的消息,她的心情跌到谷底。
听著她的问题,听著她明显疲倦的嗓音,望孟齐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千丝万缕,或心疼或不舍,各种不同的滋味交替出现。
「那你会打电话给我吗?会写e-mail吗?我可以去找你吗?」顾以情问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可是我爸爸这样……我想不大可能,你会回来吗?」
也只有她会这么直接询问。女孩子容易猜忌疑虑的小心眼,在顾以情身上好像都不见,没有扑朔迷离,没有试探矜持,甚至,不懂得保护自己。
这和他习惯的方式是如此不同。他遇过的女伴全都精明俐落,绝不会轻易献出真心,不可能让对方知道自己在爱情里可能居於劣势。就连分离,也要姿势优美,乾净俐落,
他曾经欣赏势均力敌的互动。直到如今。
她是他所有的例外。
「坦白说,过去那边会很忙,一开始也不会有时间回来,不过我会尽量找时间跟你联络。」解释之际,想起她上次水库泄洪般,媲美孟姜女的汹涌演出,望孟齐不放心地追问:「你不会哭吧?」
「不会呀。」
就这样?望孟齐忍不住诧异,虽然心情还是低落,他的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你还真好说话。」
顾以情又叹气。「不然怎么办呢?说不定过两天,我真的领悟到你已经不在台北了,就会开始难过,然後才开始哭吧。不过现在我爸的情况这样,我对其它的事情好像都没有什么感觉了,就连看到记者,都没有很生气。」
「那你真厉害。」望孟齐乾乾地说。「因为我还是很火大。」
「算了,那也就是他们的工作。我现在都不看报纸,在医院也看不到电视,就比较没感觉了。」她突发奇想,「我们以後都不要看新闻了,怎么样?」
望孟齐失笑。「大概不行。我的工作有需要。」
「那你以後可以不要跟模特儿约会吗?」顾以情还是那个无辜到极点的语气,「这不是工作需要吧?对不对?」
不确定她是不是打蛇随棍上,不过,笑意在胸腔里滚动,望孟齐很努力压抑才没有笑出声,保持正常语调,「这个,我就可以答应你了。」
「谢谢!」她好像得到什么奖赏一样,开心道谢。
挂了电话,望孟齐提起放在脚边的行李袋,准备起程去机场。
一些必要的用品,秘书文小姐已经安排好,早一步送到新饭店去了。望孟齐暂时会住在饭店拨出来给他的房间里,直到找到其它住处。单身如他,其实来去都很潇洒,根本没有太多东西要带。
令他牵挂的,带不走。
当银色的巨鸟在蓝天展翅之际,顾以情从走廊底端的小窗户望见晴空。
冬阳和煦,温柔地洒落身周,她却在微微发抖。
除了坚强到有点迟钝的表象之外,她还能给他什么?
如果不是她弟弟尹浬,望孟齐不会受到这么多的骚扰;如果不是为了她,望孟齐不会在媒体面前失控,引起巨大反弹,甚至因此被调职,被迫暂时离开台湾。
分离,即使可以预见,即使理智上下得不接受……却还是令人心碎。
一只温暖的大手按上她的肩,刹那,狂喜突然冲过她全身,她几乎以为望孟齐没有走,此刻正回到她身边……
转头,却是一张她从小看到大的俊脸。
是她小弟,神出鬼没的顾以法。
像是冷水当头淋下,她打了个寒颤。
「你会冷。」顾以法一向细心得惊人,他立刻察觉,然後脱下自己的外套。「穿著。你可以回去了,我来接班。」
「以法……」
她的嗓音微微发抖,带著点哽咽。顾以法警觉,马上出言制止:「等一下,谁准你哭的!」
「我要哭也不用你批准……」
「好,不过你先忍著,让我去疏散完下游居民,才能开始泄洪。」
他一说完,顾以情就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也只有她这个弟弟能用一句话就让人破涕为笑。
「回去睡一下,你还有很多工作没做。」顾以法提醒她。
她苦苦的笑了笑。「是啊,不管发生什么事,地球还是在运转,工作还是要做。」
鲜少看到姊姊这么低落的样子,顾以法沉默了片刻。
「望孟齐要去峇里岛?」他直截了当地问。
「你怎么知道?」顾以情很惊讶。
耸耸肩,顾以法轻描淡写解释:「查行踪,这是我的工作,没什么大不了。他什么时候要定?这两天?」
「已经走了。」顾以情有点困难地回答,「早上刚跟他通过电话。他现在应该在飞机上。」
不再多问,以法伸臂环住了姊姊的肩,无言地帮她打气。
「峇里岛离台湾不远嘛,有直飞的飞机,对不对?」她故作轻松地说著,不知道是在说给弟弟还是自己听。「等爸爸好了以後,我可以带他跟妈妈一起去玩,到时候望孟齐就可以招待我们。」
爸爸什么时候会醒来?什么时候才会康复?她和望孟齐才刚起步就得接受考验的情意,又能不能维持到那时候?
她统统都不知道。
光想到这些问号,就足以让她窒息,让她又神经质地开始说话,停都停不下来,好像一停下来了,就得真正去面对、思考这令人沮丧的一切。
顾以法很清楚姊姊的状况,他只是默默陪著她,不像尹浬一样会温言安慰,他的方式一向是比较内敛而冷淡的。
至少外表看起来。
「印尼女生皮肤都黑黑的,他不会喜欢。」片刻之後,顾以法莫名其妙冒出这一句,不知道算不算安慰。
「才怪。你看街上的印佣,皮肤都不黑。」得到闷闷的回答。
「要我帮你去跟踪他一段时间吗?」认真提议。
「好啊。不过,费用要算我便宜一点。」
「没问题,亲友特惠价。」
姊弟俩一来一往说著蠢话,暂时拯救了顾以情悲惨的心情。走回加护病房前的廊上,她在小弟的坚持下收拾好自己的手提电脑和笔记本、草稿纸,然後,暂时离开这个不见天日的角落。
步出医院,面对熙来攘往的大马路,络绎不绝进出的人们,顾以情抬头,酸涩的眼睛在冬日微弱的阳光下,几乎要睁不开。
寒风阵阵,她把弟弟施舍的外套拉得更紧一些。
峇里岛今天……是阳光普照的好天气吧?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确实,峇里岛阳光普照。
位於第十八楼的办公室里,望孟齐正站在落地窗边,遥望著外面的碧海蓝天。
不管是家具、摆饰,到窗帘、地毯,甚至是桌上的电脑,便条纸、钢笔……都和台北的办公室一模一样。
若不是落地窗外的景致如此不同,望孟齐有时还会有错觉,彷佛自己从来没离开过台北。
来到异国已经两个多月,时间好像一眨眼就过去,怎样都不够用。
忙归忙,望孟齐却觉得,在某些方面来说,他有著前所未有的自由感。
在这里,他能够大展身手;上至财务决策,下到厨房或客房服务流程,从当地面试选择部分主管与工作人员,甚至是他一向能闪则闪的菜色选择……统统都需要他的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