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床上起来,修长而蕴藏力量的身躯带著怒气,迅速移动到门边。
白色T恤和灰色的抽绳长裤,赤著脚,短发乱乱的。除了在家人面前,望孟齐从来不曾以如此随便的模样出现在人前,但此刻他已经忍无可忍·
咚咚咚!
重重槌门的声响,绝对足够让他的邻居感受到他的不悦。
三十秒之後,芳邻的门打开了一条缝,诡异的音乐声从门缝里流泻出来,望孟齐发现自己在听一首轻快热血的台语励志歌曲——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拚,爱拚才会赢……
这实在不像是妙龄女子半夜不睡觉会听的音乐,望孟齐瞪著门缝里那张带点戒备的圆圆睑蛋。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望孟齐一手撑在门框,一面冷冷的问,
「嗯,半夜一点。」对方眨眨眼。
「那你知道你的音乐开得太大声了吗?」
芳邻很无辜地看著他,没回答。
望孟齐倾身,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小姐,请把音量降低,不然下一个来敲门的,就会是警察了。听懂了吗?」
她点点头。
当望孟齐走过安静的走廊,回到洞开的自家大门前时,他开始感受到-丝丝的罪恶感。
音乐声已经完全不见,她一定是回头就马上关掉了音响,
他是不是太凶了?
再怎么说,他也才搬进来没多久,之前,她可能习惯没人和她共用这层楼,所以才……
其实是她脂粉不施的脸蛋上浓浓的抱歉和惶恐,还有那双无辜的大眼睛,让望孟齐产生如此荒谬的感受。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
再过不到五小时他就得起床,此刻他实在没有太多力气多想。
重新回到床上。再也没有扰人清梦的恼人音乐声,望孟齐闭上眼睛,在三十秒内就睡著了。
隔天清晨,当他精神抖擞地出门、走向电梯时,远远就看见他的邻居。
她一点也不像是要去晨跑的样子,事实上,她看起来像鬼一样。
及肩的发扎成马尾,棉T恤和宽松的长裤好像刚在地上打过滚一样皱巴巴的,光脚套著球鞋,鞋带也没绑,右手提著一袋垃圾,手臂夹著一个信封袋,另一手则按著嘴,正在打一个很大很大的呵欠。
雪白的脸色,几乎闭起来的眼睛,和底下的淡淡黑影,都说明了他的芳邻昨夜大概没睡这个事实。
望孟齐多看了她两眼。
小姐好像没注意到他的出现,就算注意到了,也没力气关心的样子,他们沉默地一起走进电梯。
他又看她一眼。对方只是缩到角落,努力要完成她一个接一个的呵欠。
他无言地帮她按了一楼的按钮:
电梯稳定地下降,里面也安静得像是没人一样。
叮!一楼到了,镜面门扉缓缓打开……
没有动作。
望孟齐等了几秒钟,眼睁睁看著电梯门又关上。
待他来到地下室停车楼层,忍不住回头看看。
一看之下,他险些笑出来:
那位小姐站在角落,头靠在电梯内墙,已经……睡著了。
站著也能睡?他听说过这种特异功能,今天算是亲眼见到了。
「小姐,」望孟齐清清喉咙,「小姐,你好像不能在这里睡觉。」
对方被他突然的出声给惊醒,吓了一大跳,猛然抬头,圆圆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瞪著他。
「你不能在电梯里睡觉。」他淡淡重复。
然後,他看到小姐原本的雪白脸蛋慢慢染上尴尬的红晕,她慌张地看看他,又看看电梯楼层显示,看看地板……恨不得要找个地洞钻进去的样子。
望孟齐实在忍不住嘴角的笑意。他暂时忘了自己该转身就走,忘了还有一整天忙碌繁重的工作在等著他,只是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著亲爱的邻居。
「那、那谢谢你叫我。」
她紧张得连声音都微微发抖,低头就冲出电梯。
「小姐……」
望孟齐正要提醒她这儿是地下停车场,而她的目的地应该是大楼的公用垃圾收集车——不在这儿,在一楼。
只见那位小姐抬头一看,似也领悟到了楼层错误这件事。
不过她似乎完全没有勇气转身回电梯,拎著垃圾就往旁边的楼梯冲,一下子就消失在楼梯间的门後。
这个女孩子……还真好笑!
他弯腰捡起她匆忙中遗落的牛皮纸袋。
看来她是要去寄信。上面已经写好收件人地址,甚至还贴好了邮票。
寄件人的地方,除了地址之外,还写著「顾以情」三个字。
还有一张便条纸站在上面,用触目惊心的红笔血淋淋写著「Deadline八月三十日,寄快捷」。
望孟齐沉吟片刻,研究了几秒钟,然後,拿著信封袋,定向自己的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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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
一切都完了!
她赶了这么久的案子,昨天晚上还因此整夜没睡,就是为了要赶在今天早上寄出去;结果,她居然把光碟弄丢了!
已经一路从家里到楼下都仔细找过两次,只差没把走廊地毯掀起来——其实早就掀过了——还是找不到。
顾以情甚至连垃圾收集子母车都去翻过,一身臭味而两手空空的回到楼上,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重新坐回电脑前,开始从头烧光碟。
本来,丢了一张资料光碟是没什么,可是,那里面有著所谓的商业机密啊。
要是被人拿走,去从事什么不法行为,或是打击她的委托人,怎么办……
等一下!先别忙著想自杀。这次的委托人是谁?
电脑正忙著烧录光碟,她只好去翻桌上打草稿兼当工作日志用的素描本。
实在不能怪她,她手上一家伙有四个案子在忙,连今天几月几号星期几都未必搞得清楚了,还指望她记清楚哪个是哪个。
「八月……三十……啊!这个!」眼睛一亮!「行政院侨委会委托设计,主题:令人想起故乡的一百首歌曲。对象:海外侨胞……」
还好还好!没什么商业机密。叶启田先生或邓丽君小姐的歌声不算机密吧?
只要能在期限前把光碟寄到,应该就没问题了。顾以情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口气显然松得太早,因为她的电脑——和她同甘共苦这么久,小名毛毛的电脑啊,在主人松口气的同时,也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电脑怎么会咳嗽?咳完之後还发出刺耳的噪音?
说时迟那时快,顾以情眼睁睁看著她的毛毛、她亲爱的毛毛——罢、工、了!
这个故事的教训呢,就是,无论先前以为电脑有多么耐磨耐操、忠心耿耿,它还是会在连续开机一百二十个小时、夜以继日的过度使用之下,宣告不支。
顾以情愣在当场,圆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不过在坏掉的光碟机面前装可爱、装无辜是没用的。顾以情只发呆了不到十秒钟,马上抄起手机,打电话讨救兵,
不管做什么事情的原则都该是快、狠、准,此原则也适用於求救上面。
电话一接通,她就大叫起来:「我的毛毛,毛毛又有问题了!这次是光碟机!你、你快来帮我!I
回话的是个好听的男声,非常冷静:「你不是还有笔记型电脑吗?」
「你说妞妞?它前天就已经罢工了。而且我这次所有网页资料都存在毛毛里面。你到底能不能来?我今天傍晚以前一定要寄出去!不然我就完了!完了!」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钟,然後是长长的叹气声。
「我今天整天都忙……」
「你还能接电话,表示现在你没事!」顾以情非常了解状况,「快点!快点啦!你忍心看我去跳楼吗?」
「你才不会去跳楼。」那个冷静的声音无奈地喃喃说著:「你只是会让别人去跳楼而已。」
听到这里,顾以情知道自己成功了。
「快点!带新的光碟机来救我!至少要四十八倍速!」
等到救星那张几乎人人认识的帅脸出现在她面前时,顾以情已经自己拆开了光碟机、拔掉了电话线、把自己的头发抓成像鸟窝一样了。
疯婆子冲上来抓住他,用力摇晃。「光碟!快点帮我烧!」
「你可不可以冷静点?」来人摇摇头,把顾以情推开,走进丢了满地纸张、资料的客厅。
「快点快点,一个小时以内要烧完寄出去。不,已经来不及了,我烧完要直接送过去,因为他们要上传,还要测试,然後要确定没有问题,要不然……」
不管顾以情的喃喃自语,英俊的救星自顾自地在电脑前盘腿坐下,从背包里拿出一台崭新的光碟机递给顾以情,斜睨了她一眼。「把包装打开。我来拆旧的。」
两人合作无间,迅速拆掉已经罢工的光碟机,开始装新的,手法纯熟,好像已经做过非常多次。
「告诉过你多少次,不要这样操电脑。每几个月就要换一台光碟机,连卖电脑的老板都已经不好意思,自动帮我打折了。」救星一面修一面唠叨:「干嘛每次都搞到这样十万火急,别人的时间就不是时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