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了几秒钟,尹浬不大甘愿地接受姊姊的安排。
「好吧。不过你也不要这么自责的样子,真的不是你的错。」他正打算离开厨房,走没两步,突然又回头,眼眸闪烁调皮的光芒!「我要是闹点别的新闻,就可以转移大家的注意力,老爸也不会这样针对你了。就像我昨天晚上跟你的好邻居望先生建议过的一样。」
果然,鱼儿上钩了。顾以情倏然抬头。「你说什么?你昨天有看到他?」
「有啊,帮你去拿资料的时候,他有来敲门。」顾以理贼贼地说:「你要的东西在我背包里,等一下我拿给你。你交代要的几张光碟,也……」
「你看到他了?你们说了什么?你对他说了什么?」顾以情用力抓住弟弟的手臂,完全不管他故意绕来绕去的话语。「你快说!他怎么样?是不是很困扰?」
「好像喔,看起来满困扰的。」其实望孟齐困扰的,应该是见不到顾以情,以及顾以情有疑似密友如他这件事吧?
不过,顾以埋没有明说,他故意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那些报导对他好像伤害满大的,他不大谅解。」
顾以情的脸蛋一阵红一阵白,又担心又自责,突然之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好啦,我是开玩笑的,望孟齐其实……」
还来不及解释完毕,他父亲趿著拖鞋的脚步声开始在走廊的末端响起,往这边走来。
「你先走啦!」顾以情掹推他,硬是把高大的弟弟推出厨房纱门外。
然後转身,努力深呼吸,握紧颤抖的拳,努力掩饰她面对父亲时永远无法轻松的焦虑恐慌心情。
为什么她老是搞砸呢?为什么总会让她最在乎的人不快乐、让他们不谅解?
顾以情难受得只想痛哭一场。而表面上,她却反射性地挂上讨好的微笑,以面对父亲。
即使那笑容如此惨澹而僵硬,她还是强迫自己,暂时藏起恐惧与焦虑,藏起她纤弱易感的心思,让人只看到她傻大姐似的一面。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当她下定决心,冒险从家中溜出来,只为了要见望孟齐一面时,顾以情的心情简直就像回到十四、五岁,偷偷跷补习班的课,和同学去看电影时一样。
明知道後果可能很可怕……
她的打扮,像尹浬取笑过的「一看就知道要做坏事」——棒球帽和连帽外套,牛仔裤加球鞋,外带遮掉半边脸的太阳眼镜——要让人不起疑,还真是满困难的。
可是这样的装扮让她比较安心,所以就算走在路上会让人以为她刚整了型或才做完果酸换肤,甚至被怀疑是要去抢银行,她也不在乎了。
一心一意只想看到望孟齐,确定他没事。她要对自己带给他的麻烦和困扰表达-点歉意。
虽然她也是受害者,不过,要不是因为她弟弟是炙手可热的偶像明星,而望孟齐又刚好是她邻居的话,他也不会这么倒楣被牵连进去。
不,不只是邻居而已。要不然整栋大厦住了那么多人,怎么没有统统都上报?
想到这里,顾以情觉得心跳突然有点失控,她按著胸口,很谨慎的望望四周。
幸好,明亮宽敞的饭店电梯里只有她和另外三个观光客模样的日本人,他们正用日语愉悦交谈著,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她:
信华饭店的行政办公楼层在四楼,另一边的国际会议厅好像有活动,顾以情迅速地穿过接待区,往目的地走去。
她前一阵子常常应邀来试吃,也来过望孟齐的办公室,所以很顺利的找到。
「望总监正在开会。顾小姐,你们有约吗?」秘书文小姐花了好半晌才认出改装後的顾以情。她亲切的微笑里带点疑惑,迎上来招呼。
顾以情有点慌,抱歉地回答:「没有,没有约好,只是……我……」
「没关系,那你要等一下吗?请进来。」文小姐说著,一面把她请进旁边的小会议室,然後,还体贴地倒了咖啡来招待她。
捧著热咖啡,顾以情浏览著室内。简洁而高雅的装潢,会议长桌是擦得发亮的暗色枫木,旁边有整套电脑、传真设备,萤幕保护程式跑的是幻灯片秀,缓缓展示著信华饭店的各种角度、各项设施。
然後,她注意到滑鼠垫。四方形的塑胶垫,右下角有信华饭店的标志,主要设计却是充满中国风的四个篆字。
「宾至如归……」顾以情低声念著,一面端详,在心中暗暗钦眼。
这是多么简单的要求,又是多么高的要求标准。从她接触到的上上下下员工,从总监到各位副总、主厨,一直到餐厅的服务员,莫不认真努力,想要提供宾客最贴心、最舒适的服务。
「……那正是本饭店的目标。」低沉的男声突然接了下去。望孟齐正大步踏进小会议室,来到她面前。
还是那个整洁得体、笃定沉稳的神态,没有特殊的表情,只是,那双有神的眼眸闪烁难解的光芒。
「啊!你……开完会了?」而顾以情照例在他的注视下开始手足无措,「文、文秘书请我进来等你的,她还倒咖啡给我喝。我刚刚在看这个萤幕保护程式,做得满漂亮的,不过如果配上音乐或解说可能会更好。我以前做过类似的案子,下次弄给你看,还有这个滑鼠垫,设计得很高雅,图案跟地毯是相同的花纹吧,我……」
望孟齐长腿一跨,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可以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然後,清楚如果不立刻阻止她的话,她这样紧张的滔滔不绝还会持续下去,望孟齐当机立断,用了自古以来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不,不是那个电视电影中爱用的、香艳刺激的方法,而是——
伸手,用力捣住她的嘴。
「够了。深呼吸。」望孟齐命令。「对,再一次。深呼吸。很好。」
乖乖照做之後,乌亮的大眼睛眨啊眨的,无辜地看著他。
「我现在要放手了,你不用向我报告滑鼠垫或电脑的事情,也不用告诉我外面天气怎样、中饭吃过什么,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可以吗?做得到吗?」
按在掌心的柔软唇瓣动了动,她点点头。
「很好。」望孟齐栘开手,残留的温润触感好像可以烧穿手掌似的,他很谨慎地把手插进裤袋。
清了清喉咙,望孟齐居高临下望著那张好久不见、令他日夜悬念的睑蛋,低声问:「你最近好吗?报导没有造成你太大困扰吧?我很抱歉。」
他向她道歉!居然是他在道歉!
顾以情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我一直想联络你,可是不知道怎么联络。你的手机都没有开,也没有回大厦,我去敲门,只遇到尹浬。」望孟齐有点懊恼地耙梳了一下自己的短发。「总之,我很抱歉。我已经和几家杂志社谈过了,他们应该不会再继续盯著你。」
顾以情整整呆了三分钟,好不容易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我才是该道歉的人。其实今天来,就是想跟你道歉的。」顾以情按住他的手,阻止他想插嘴的意图。「我知道现在风头还没过去,我不应该贸然跑来找你,可是……」
他看著她神色中出现迟疑和挣扎,然後,她摇摇头,甩开那些情绪,毅然说:「可是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记者是在盯尹浬,你是被我们连累的。真的很抱歉。』
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不过,听见她话中的「我们」两个字,还是让望孟齐觉得好像是被硬灌下一大口没加糖的柠檬汁。
「我没有怪你。」半晌,他才成功压制了那一阵阵的酸意,淡淡地说。「不过尹浬是公众人物,应该更小心一点才对。他常常这样半夜去找你,实在不大恰当。」
顾以情听出他语气中的冷硬之意,更是惭愧得抬不起头。「是,我也知道。真的很抱歉。只不过他都不回家,所以我才……」
她硬生生打住,咬住下唇。
「回家?」望孟齐眯细眼,「你跟他,住在一起?』
「我……他……呵呵……」她紧张兮兮的傻笑两声,握在手中的棒球帽被扭来扭去,都变形了。「现在没有了。」
「那以前呢?你们……住在一起多久了?」他的语气再酸一点的话,就可以拿去饭店洗缝部门当强力清洁剂了。
「大概……二十年?」圆圆眼睛还是好无辜的样子,只是,她的唇瓣有点颤抖。
她在冒险。她想让他知道这个秘密,不想再欺瞒。
因为,看他提到尹浬时,那努力克制的受伤表情……顾以情决定豁出去了。
「你们同居了二十年?!」望孟齐用力抓住她的肩膀。
不过话一出口,才自觉有多蠢。一向谈笑用兵、很少失态的他,此刻只能张著嘴,露出少见的惊愕表情。
「姊弟之间,没有人用『同居』这种讲法的吧?」门口传来敲门声,然後,清朗的嗓音随之出现。「嗨,两位,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