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鬼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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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必了,我待会儿再打。」她将电话挂断。

  原来和女朋友在一起呢!她真健忘,他是个有女朋友的男人啊,不是她的专属陪客,她差点儿失态。

  怀孕这段期间,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揣测流言,她几乎不再和大学时期的同学联络。除了林雁容,她没什么闺中密友可以分享心事,表姑婆一定,她更是连个亲人都没有了。

  黎醒波的强势介入在不知不觉中让她习以为常而不觉孤独,他--好像宠坏她了。她忘了一件事实--有一天,黎醒波爱屋及乌的特别关爱会成为过眼云烟,他有他的人生路要走,她不能太过倚赖他。

  想透了,心也闷了,胸口似压了一块大石。

  她呆坐了好一会儿,也不知过了多久,回神时,眼前的菜突然让她反胃,她迟缓地站起来,将一盘盘菜全数倒进厨房垃圾桶,最后一次倒得手势太急,手一滑,盘子掉落,眼睁睁碎成三块,她不假思索伸手拾起,指腹立即一阵刺痛,鲜血从划破的伤口流出。

  「连你也欺负我。」她自言自语。

  视线模糊了,痛的成分不大,是难言的酸涩。她将伤指含在口中,转身走出厨房。

  大门倏然「咿呀」一声开了,她与来人面对面。她眨动一下眼皮,眨掉了氤氲水气,才看清是谁。

  「没事吧?怎么哭了?」黎醒波靠近她,审视着她。

  「你怎么来了?不是在约会吗?」她抹去残余的泪水。

  「我临时到医院为一个病人接生,哪来的约会?晋芬是婴儿的医生,我们在讨论一些问题。」他沉住气,不明白为何要对她解释。

  那就是夫唱妇随了?她不是滋味起来。「你忙,就不必过来了。」她别开脸。

  「妳从不打电话给我,突然打来,我想大概有什么要紧事,妳真的没事?」他勾起她下颚。

  她本能地想推开他。「没事。」

  「妳的手……」血渍沾上他的手背,他很快地攫住她。「又弄伤了?」

  「我不小心打破了盘子,割破了皮,不要紧的。」她缩回手。

  她是为了这个才哭的吗?换作以前,她老早大嚷大叫,埋怨厨房的事让她挂彩,今天居然能忍了。

  「我替妳上药。」他拉住她。

  「我自己会做,我不是小孩子。」她躲开他。

  他瞬也不瞬地盯着她,两人陷入一片沉寂中。

  「我知道妳不是小孩子,所以有心事不见得会说出来,但是我不希望妳闷在心里,影响情绪,别忘了胎教。」声音特别低柔。

  她不作声,一动也不动地站着,瞅着他半晌,轻声道:「你别对我那么好吧,我以后会不习惯的。你的好事总有期限吧?等你结婚了,总不能背着你老婆来照顾我一辈子。黎医师,你是大忙人,别为我耽误了正事,回医院去吧。」她径自转身。

  「晏江!」他大声唤。

  她止步,却没有回头。

  他走向前,踌躇了一阵,长臂从后环抱住她,下巴搁在她头顶。

  「妳找我是因为想念我吗?妳恼羞成怒,是为了这个事实吗?我也挂念妳,怕妳一个人不知道惹出什么事来,我不想瞒妳这个事实,妳不必为此辗转难安。」

  她该如何回应?她竟为这些话心跳加快,被围拢的身躯温暖而安适,她知道他们之间界线难明,但此刻她只想小小放纵自己,她想要一个可以安稳休憩的怀抱,不管将来两人是否各走各的路。

  她转身面对他,黑眸澄莹,怀孕后期仍没有使她小脸臃肿变形,她四肢一样细致,营养让孩子凶猛地吸收了。

  「你不必理我的,你养成了我的怀习惯,将来怕改不了。我是想念你,但只是因为不习惯那么多天没看见你,你不会想歪吧?」

  「不会,我知道妳爱的是乔先生。」他闭了闭眼。

  「那……如果我现在拥抱你,你不会误会吧?」精灵的杏眼转动着。

  「不会。」他张开双臂。

  她抿嘴而笑,没有犹豫地投进他的怀里。她侧身贴着他,让隆起的肚皮没有造成阻碍,紧紧箍住他薄而坚实的腰身。

  她第一次这么好整以暇地聆听男人的心跳,过往的少数经验里,她只听到自己的心跳,今天竟如此清晰地透过胸廓,略微快速的敲击带着稳定的力量,传达到她的耳膜,她几乎想闭上眼安睡在他羽翼下了。

  「睡着了?五分钟了。」

  他沉厚的声音在上方发出,她睁开眼,暗恼地拉开间距。

  「你要回去了?」她压抑着意犹未尽的感觉,抬眼瞪他。

  「不,我现在想做一件事,也希望妳不要误会。」他一派认真。

  「没问题。」她无可厚非地耸耸肩,等他揭示。

  他一手绕到她身后,掌心滑过那片黑缎,手指穿过发幕,一遍又一遍,彷佛在试探着触感……他这么迷恋她的长发吗?

  「现在很少有人不染头发了。」语调里是明显的激赏。

  「乔淇不喜欢。」她坦言不讳。

  手掌停在后脑勺不动了,他眼中的欣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幽晦不明。

  她正要询问,覆在后脑的手掌突然收紧,将她的脸压向他,他冷不防地俯首,吻住那毫无防范的唇瓣,她吃了惊。

  那是个不客气的吻,惩罚的意味大于挑情,力道之大使她直觉快被吻破了唇,待神魂收拢,她立即惊骇地朝后拉开上半身。

  「喂!」她制止他跟过来的唇。

  这个斯文人,竟能吻得如此放肆,这超出约定了吧?她就算有留恋他的怀抱一下下,也不代表他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妳说了,妳不会误会的。」拇指抚过她微睡的下唇。

  「你没说是吻。」她还有点不能回魂,心脏失控地超速跃动奢。

  「现在妳知道了。」

  「你是被时差搞昏了头。你爱的是杨医师。」他也把她的脑袋瓜弄乱了。

  「那么妳更不会误会了。」他宽而暖的掌捧起她的脸。「如果妳认定我们各有所爱,何必怕这个吻会有什么后遗症?」

  听起来十分像诡辩,在他的掌心里,她却失去了思维的能力,当他的吻再度落下时,她没有闪躲。

  第七章

  其实她整个孕程只胖了九公斤,比起动不动就增重十几二十公斤的其他孕妇而言,她看起来绝对不像海里的儒艮(海牛,俗称人鱼),坐公车一个人要占两个人的位子。

  但重量全都集中在腹部的晏江,纤细的小腿支撑起上头的小玉西瓜,走起路来绝对能跟蜗牛比赛。

  她感谢一切能让她减少脚程的现代化设备,一踏上电扶梯,她如释重负,到达二楼门诊区,她又垮脸颓肩,低着头完成那大约一百公尺的长路漫漫。

  她熟悉地在下个转角处左转,视而不见的散漫让她没有看清前路,已成先驱的肚皮首当其冲的撞上迎面而来的人。

  她惊喊一声,往后仰倒之际手臂被稳稳捉住,没有表演一手翻壳蜗牛。

  「妳的肚皮很有力,这个宝宝很壮喔!」没有一丝不悦的爽朗笑语。

  「黎院长?」她尴尬不已地站好,清瘦多了的他竟能不动如山。

  「我还记得妳,预产期快到了吧?」书卷味极浓的笑容,和黎醒波的冷口冷面有着天壤之别。

  「还有两个多星期。」

  病过一场的他没有想象中荏弱,虽瘦,但精神极佳,面色健朗。

  「先生很高兴吧?」他继续寒暄,她倒是一愣。

  「还……还好。」她能说在所有相关人等当中,最高兴的不是那个虚构的先生,而是即将功德圆满的黎醒波吗?他不但对脾气日益火爆的她百般忍让,还让老张想法子弄些开胃的精致小点诱她进食,理由是--「妳快生了,荷尔蒙就要正常了。」换句话说,他的容忍是有期限的,不是无止境的,心情自是愉悦,思及此,她胸口又无端地闷了。

  「咦!妳这背袋上的署名是晏--」他目光忽然被她身上陈旧的背袋所吸引。

  那是个皮雕品,年代已久,是晏江画油画的父亲心血来潮时,为了和母亲一较长短的初试之作,图案朴实可爱,没有匠气。当年出事那天,她带在身上的就是这个硕果仅存的背袋,因为是父母唯一的遗物,个性不够细腻的她反倒费了点心思保养它,并不常携出使用。

  「晏河。」

  「晏河?」黎方双目精光一闪,诧异道:「画家晏河?」

  「是,他是我父亲,已经在天上了。」她指指上空。

  「真是可惜啊。」他惋惜地喟叹着。「当年我很看好他的,真没想到--」他扶了扶镜片,端看着她。「妳跟妳母亲很像,长这么大了。听说妳被个远房亲戚收养,离开了南投,我现在家里还挂着晏先生的几幅画呢!那年原本和几个明友说好要替他弄个大型画展的,可惜啊……」

  「院长,您有我父亲的画?」她陡地两眼晶亮,疲态尽扫。「可不可以卖--」念头一出,她自己就浇了自己冷水。「算了,等我有钱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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