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妳找到工作了?在哪里?」饶子炆急忙丢出一串问题。
「这个我晚点再跟你说,现在我必须先赶到电视台,不然我就完了!」呜……她不想吃炒鱿鱼啦!
「好好,别急别慌!我现在马上叫计程车,我陪妳一起去,一定来得及的。」饶子炆拉着她耐心安抚,让她安静下来。
「真的?」贝晓雨感激地拉着他的手道谢:「谢谢你!子炆,那快叫车吧!」她恨不得立刻飞进办公室。
「没问题!的士──」饶子炆朝着马路长手一举,立刻有辆俗称小黄的计程车靠边停。
「来,快上车吧!」饶子炆赶紧将贝晓雨塞进车里,自己随后上车。
正在躲避冷饮欧巴桑骚扰的饶镇伦,见苗头不太对,有人似乎想抛下他落跑,赶紧冲过来挥手大喊:「喂!等等我,不要丢下我啊!」
「快──」饶子炆探出头来,一把握住他的手臂,粗鲁地将他拉进车里。
砰!车门关上,饶子炆命令司机开车,小黄立刻以特技般的技术高速在马路上奔驰。
饶镇伦人还没坐稳,车子就突然狂奔起来,他像保龄球瓶似的左滚右倒,惨叫声不断。
在引擎咆哮的低吼声、紧急煞车的尖锐声、以及运将先生连天的咒骂声中,他终于见识到号称全球第一的「平地云霄飞车」──台湾计程车。
吱!
鲜艳的黄色计程车在某栋雄伟的玻璃帏幕建筑前停下,车门打开,首先跳出一个娇俏可爱的年轻女孩。
紧接着,一名高大劲瘦的男子跟着下车。
最后,一个全身颤抖不停的男人,手脚发软地爬下计程车。
「呕──」这个男人一下车,就冲到路边的水沟盖上大吐特吐。
「我就是在这里上班!我先进去了,晚点我再给你电话。」贝晓雨依依不舍地放开饶子炆拉着她的手。纵然再不舍,还是得去上班啊!
「那我等妳电话,晚点见!」饶子炆眷恋地吻了下她的脸颊。
「嗯,掰!」贝晓雨害羞地笑笑,然后转身冲进大楼内。
饶子炆缓缓抬头,顺着排列整齐的反光玻璃往上看,几个清晰斗大的字挂在大楼顶端,「环球电视台」五个大字,足以让从空中经过的飞机都看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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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晓雨怀里抱着资料夹,一手握着麦克风,跟着各家记者守候在警察局门前,心不在焉地等做笔录的人出来。
早上她迟到了,一进办公室就挨了一顿排头,秃头主管气得满脸通红,斥骂她的吼声连门外都听得见。
她连声道歉外加保证绝不再犯,主管才勉强平息怒气,要她立刻出来采访这则社会新闻。
她和摄影记者以及一干同业在警局门前等了快两个小时,整个人都快被太阳晒融了,还是不见关键人物出现。
她不由得发起呆来,想到饶子炆来了,她就满心甜蜜。
他还是来台湾找她了!原以为他已经不在乎她,也不再理她了,没想到……嘻嘻!
这时前面忽然一阵骚动,想必是他们打算采访的关键人物出现了,她赶紧和摄影记者一起挤到前面,打开麦克风的开关,准备等那个人一靠近就开始发问。
然而当她看见从警局走出来的人时,整个人傻住了。怎么会是个……小孩子?她赶紧翻阅资料,看看是什么样的事件。
丈夫怀疑妻子红杏出墙,酒后乱刀砍死妻子,丈夫已遭收押……
那么这个小孩,是这对夫妻的小孩啰?
在她狐疑的同时,等在警局外的记者们早已像扑羊的恶虎般,团团围住那名年约八九岁的瘦小男孩。
「小弟弟,昨晚案发时你就在旁边对不对?告诉阿姨,你看到什么好不好?」一名女记者装出和蔼的表情,甜腻腻地问。
「你看到爸爸拿刀杀妈妈吗?」另一名男记者紧接着提出问题。
看到这么多大人围着他,还有一大堆麦克风凑在面前,小男孩显然吓坏了,躲在陪伴的警察身旁啜泣发抖,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但是记者们并不放过他,尖锐的问题宛如连珠炮一样,一个接一个丢向他。
「小弟弟,你知道妈妈死了吗?」
「你很难过吗?」
「希不希望妈妈回来……」
贝晓雨远远看着小男孩恐惧苍白的脸色,心里觉得好难过,也好想哭。
她真的觉得他好可怜,遇到这群咄咄逼人的记者,就像落入狼群里的小羊,除了不断瑟缩发抖外,根本没有反击的能力。
发生这种事,这孩子一定受到惊吓,而且难过极了,他们这样的行为,无异于把小男孩还没痊愈的伤口又血淋淋地撕开。
看到这一幕,她就不忍像其他记者一样,过去用这些尖锐无情的问题再让他受一次伤害。所以无论和她一起采访的摄影记者如何催促怒骂,她就是不肯过去,最后干脆跑出人群外。
她告诉自己:大不了不做了!
「气死我了!」摄影记者咒骂了声,不劝晓雨了,自己扛着摄影机到前头去拍摄。
「愚蠢的问题!」身旁传来一声低低的轻骂,引起贝晓雨的注意。
她悄悄转头一看,只见一名清瘦秀气的女生和她一样站在人群外远观,而她的手上也和晓雨一样,握着一支麦克风。
「请问……」因为感到好奇,贝晓雨忍不住开口问:「妳为什么这么说呢?」
她应该是采访记者吧?既然是记者,为什么不去采访,还用那样的字眼形容其他记者的问题?虽然她也很不喜欢记者们提出的问题。
那女孩转头看她一眼,冷声道:「难道不是吗?问一个刚失去妈妈的孩子他难不难过,这不是废话吗?哪个孩子失去母亲不难过?问他希不希望妈妈回来,希望又如何?他说希望,妈妈就会死而复生吗?问这些毫无意义的问题,不是愚蠢是什么?这样的问题,我连问都觉得羞耻。」
「妳说得真好欸!」贝晓雨忘我地拍手,这番话完全说入她的心坎里。「我也觉得那孩子很可怜,所以不忍心过去采访。」
「心有同感。」女子淡淡勾起唇角,主动伸出手表示友好。「我是敌台的采访记者,名叫白育慈。」她秀了秀麦克风上「朝宇电视台」的字样。
「啊,妳好!我叫贝晓雨,是环球电视台的采访记者。不过为什么说敌台呢?应该是友台才对吧!」贝晓雨认真地问。
既然是同行,那应该是朋友才对吧?
「嘻嘻嘻……妳真可爱!」名叫白育慈的女孩笑开,刚才笼罩着她的冷淡气息瞬间温暖不少。
「既然妳我都不想采访这则新闻,何不一起去吃顿午餐?」白育慈真心想跟她交个朋友。
「好啊!反正采访不到新闻,回去一定会挨骂,不如吃饱一点,下午才有精神听训。」
「好极了,那我们走吧!」
于是两个年轻女孩相约跷班,一起吃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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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回到电视台,贝晓雨果然挨骂了,被炮轰了将近一个小时,因为主管要开会,才勉强饶过她。不过临走前,主管说要扣她一个礼拜的薪水作为处罚。
虽然挨了骂还被扣薪水,但贝晓雨心情依然很好,因为她自认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恋人又远从香港来找她,两人不再跨海遥遥相隔,等会儿马上就可以见面了!
好不容易熬到工作结束,她拿出电话打给饶子炆,就背起大背包急忙下班了。
饶子炆已经租了车,就在电视台门口等她,准备送她回家,顺便见她的家人,向她们赔罪。
他已经打算好了,在取得她家人的谅解之后就把她带回香港。公事缠身,他无法在台湾停留太久,而他更不能忍受没有晓雨的生活,所以带她回香港是无可避免的事。
在车上,贝晓雨把自己今天被派出去却没有采访的事情告诉他。
「……你不知道,那个孩子真的好可怜!我不忍心采访,结果回电视台之后狠狠挨了一顿骂。」
饶子炆默默听她说完,他才叹口气说:「晓雨,妳不适合当记者。」
「呃?我不适合当记者?」贝晓雨愣愣地看着他。
「妳太善良了,晓雨!」饶子炆对她安抚地一笑,接着道:「善良是好事,但对某些职业而言,善良的人注定无法生存。譬如警察,如果警察心软不忍对歹徒开枪,那么警察自己和社会大众的生命反而会受到威胁。还有医生──如果医生太善良,不忍心截断病人应该切除的肢体,反而会导致病患死亡,所以在某些时候,残忍是必要的!」
「残忍?」听起来好可怕!
「没错!像新闻记者做的采访工作,不也很残忍吗?不管当事人是不是刚死了先生、没了妻子、丧失父母或是痛失子女,也不管他人多么悲伤难过,都得硬着心肠做采访,不在乎在别人的伤口上洒盐。我并不是肯定这样的做法,我只觉得──妳不适合,晓雨!妳仔细想想,未来妳还得面对多少类似的情况,难道妳每次都要逃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