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新罗人在长安城内也占有特别举足轻重的地位。
毕竟,在百夷集聚的长安城,以新罗人数量最众。而新罗坊里贵戚、商贾、学者、僧侣群居,共同维持固有文化传统,自成一方生活天地,共敬体系内最尊领袖
而新罗的统治阶层中,紫衣,是至贵象征。
达达马蹄,活泼了新罗坊内沉稳的生活步调,比起长安城内其它里坊,此刻的新罗坊,似乎显得平静许多。
紫衣黑驹穿过主街,直奔至一座气派宅邸前,才勒马敕停。
日光下,冷眸深凝,看向正杵在宅邸大门前的一男一女。
男子,是一副小厮模样的少年。
女子,是一身新罗装扮的少女。
少年小厮一见紫衣男子到来,连忙迎上前,唤道:「浚爷。」
昔东浚颔首,没有立刻下马,仍盯着背对他的少女,淡问道:「怎么了?」
沉厚的嗓音似乎有股无形的魔力,引领着女子缓缓回首,寻找声音来源。
「没……没什么,只是……」小厮阿沅面有难色地瞄了女子一眼,努力想解释眼前的状况。「只是……从半个时辰前,这位姑娘就一直站在这里,一句话也不说,就只是痴痴傻傻的站着,我本想赶她走的,可又见她穿著浚爷您家乡那儿的衣裳,所以我……」
昔东浚居高临下打量着「她」。
以她身上一袭高贵精致的新罗服饰看来,她应属富贵世家,但她的模样却相当狼狈。衣裙脏污破损,发髻歪斜零乱,额上还破了道血红口子,在她苍白瘦削的面颊上留下触目惊心的血痕。
女子抬头仰望,逆光中,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在紫与黑的映衬中,领受到高贵与神秘的气息。
她……认得这声音……
「昔……昔大哥……」
喑哑含糊的轻喊从她喉间迸出,声低如蚊,但他清楚听见了!
「你说什么?」
眉心一纠,再次确认。
「昔大哥,你……你是昔大哥吧?」这回她的口齿清晰许多。
昔东浚俐落下马,正欲走向她,小厮阿沅随即反射性以身挡护。
「浚爷,你小心……」在他眼中,这女子实在怪异得紧,还是不要让主人太过接近比较好。
昔东浚按住阿沅的肩头,示意让开,眼睛始终如猎鹰般紧盯着她。
这回,她清楚看见了他的脸!
那张唯一满满占据她脑海的熟悉面容!
不安的眼神被激动欣喜取代,如同在大海中攀附一块浮木,她主动趋上前,紧紧抓住他的衣袖。
「你是来找我的?」昔东浚冷问,不着痕迹地摆脱她逾越拉扯的小手。可她连忙又牢牢抓住他另一侧衣角。
「我走了好久……」
她深怕他就在眼前消失似的。
「终于找到你了……」
她扬扯唇角,给了他一记好安心、好放心的微笑,随即身子一软──
昔东浚反射性侧身闪过,冷眼看着她直接昏倒在地。
「啊,这是……」小厮阿沅吓一跳,没料到这姑娘会突然昏倒。
「去请大夫。」
冷冷丢下一句,昔东浚直接旋身就要进府。
「是。」阿沅接令而去,后又猛然停下脚步。
不对啊,他就这么走了,那昏倒的姑娘怎么办?难不成要把她一个人扔在大门口阿沅进退两难,不知该如何处理眼前的状况。主人要他去请大夫,但他似乎应该先把这姑娘抱进屋才对……
「真是,为什么我要做这样的事啊……」
阿沅低声咕哝,才硬着头皮要回身抱人,她突然呻吟一声,意外又转醒过来。
「好痛……」她吃力地想坐起身,鲜红色的血液再度触目惊心地滴落。「我的头……又流血了……?」
正跨进大门的昔东浚闻声停下脚步,回头。
阿沅连退两步,也被吓到。他伸手指了指,纠正道:「不是头,是你的鼻子!妳流鼻血了!」
「鼻血……」她好疑惑,摸摸脸上的血,傻楞傻楞的。「怎么会……」
「这个嘛……」阿沅尴尬笑着,总不能告诉她,刚才她昏倒时,浚爷没扶她一把,所以才会让她就这么直接撞上了地吧。
「我……」她手撑着地,想站起身。倏地,一阵晕眩袭来,她眼前一黑,再度失去最后一丝支撑意志。
「喂喂,姑娘!」又昏倒了?怎么会这样──
阿沅这次可接住她了,但接下来,他可要为难了!虽然他的个头长得和她一般高,但要抱起她还真是吃力又勉强。
「怪了,她看起来瘦瘦的,怎么这么重啊……」他嘀咕。
不管了,干脆用拖的好了!嗯,就这么办!
就在阿沅准备付诸行动,彻底执行不怜香不惜玉的计划时,一双强有力的臂膀插手接管,一把将少女抱起。
「去请大夫,骑我的马去,现在。」
昔东浚再次命令,转身,冷着脸把她抱进府。
阿沅缩缩脖子,看着主子轻而易举地便抱起她走人,心里五味杂陈。
真是的!刚才她要昏倒时,主人伸手接住不就好了吗?!
害她摔一次,才又心软回头来抱人……结果,损伤最大的是他那年少不堪一击的男性自尊呵,倘若让府里其它仆役知道他阿沅连一个弱女子都抱不动的话,那他这辈子也别想混了……
越想越心虚,阿沅左顾右盼。还好,附近没人走动!
唯有一匹不能灭口的黑马……
「我可警告你,别扯我后腿哦!」
阿沅和昔东浚的坐骑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然后缓缓露出得意的胜利笑容。
对了,他必须赶紧去请大夫来。
立刻!
毕竟,可以骑主人宝驹的殊荣不是天天都有的!呵──
阿沅抓住马缰绳,很有男子气概地模仿昔东浚惯有的潇洒姿势……别脚地……飞身上马……
第二章
「不要跟着我!」
紫衣少年冷眼瞪视那抹阴魂不散的小小身影。
「可……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小娃儿牵着马儿跟着,满脸无辜。
「你回乐食楼问别人去。」
紫衣少年跳上黑色坐驹离去,想一鼓作气摆脱如鬼魅般的纠缠。可小娃儿也执着得紧,急急骑马追赶。
两人追逐一段路程,始终保持一定距离,一方追不上,另一方却也甩不掉。
才转进新罗坊,紫衣少年终于按捺不住,停下马。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勉强耐着性子道。他到底是招谁惹谁了,怎会遇上这么个粘人精?
赶上来的小娃儿喘吁吁地冲着紫衣少年灿烂笑着,视他停马的动作为友善的表现,连忙抓紧机会说道:「我叫皓儿,你呢?」。
「我不想知道你的名,也不会告诉你我的。」
「可我喜欢你,想听你的回答。」
「我不喜欢你,所以不想回答。」少年也很执拗,不说就是不说。
小娃儿抿起嘴,一脸受伤的委屈模样。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是因为我一直找你说话的缘故吗?」他说话很冷沉,可却带着一种喃喃口音,感觉很特别,所以才会想多听听他的声音嘛。这样,不对吗?「那……如果我不跟你说话,你是不是就会喜欢我了呢?」
闻言,紫衣少年左眉微挑,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声音却冻死人。
「喜欢?」冷哼。「我可没有断袖之癖。」
「什么是断袖之癖?」十岁的娃儿,怎会理解?
「你是唐人,还需要我向你解说汉文吗?」耐性宣告用尽!他可没那兴致陪个乳臭未干的小鬼没完没了的瞎耗。「如果你真想找我说话,成!等你长大以后,或许我会去,虑一下。」
「真的?」小娃儿如获特赦般,重燃希望。
「不过在此之前,先去多读点书吧!」
策马离去前,紫衣少年冷冷拋下最后一句。
这回,小娃儿没再跟上。
只静静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
至少,知道了他住在新罗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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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谁?」
「昔东浚。」笑容好灿烂。
「那你是谁?」
「……」
问话的人忍住笑,故意忽略身旁那道冰寒视线,再问一次。「他是谁?」
「昔东浚。」笑容依旧灿烂。
「你是谁?」
「……」仍是沉默。
「他是谁?」还问!
「昔东……」
「够了,闭嘴!」
昔东浚面色铁青,冷冷打断这场无聊又恼人的问答,吓得床上那位原本盈满笑意、正认真作答的少女,只能紧紧揪起被单,圆睁着双眼,好无辜地说道:「你……不喜欢我叫你的名字吗?那……我还是叫你『昔大哥』就好了,不叫你『昔东浚』了,好不好?」
昔东浚还是一张冷脸。
「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而是我们都已经『非常清楚明白』你知晓我的名字,你不必一再重复……」听起来很刺耳!
「可是……这位大哥一直问我……」她朝床角缩了缩身子。「如果不回答人家问的问题,好象很失礼……」
「这家伙的问题,你可以不必回答!」
昔东浚狠狠瞪向身旁那位开启这场问答游戏的始作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