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泛鱼肚白,早起准备早膳的仆役在乍见左敦扬昏厥倒地,旁边还有一摊触目惊心的黑色血渍时,吓得声带都瘫痪了,只得连滚带爬的跑到东厢主卧房用力的敲打门板。
“叩叩叩……叩叩叩……”
房内,昨晚哭累了睡着的沈灵儿被那一连串焦急的敲门声给吓得惊醒过来,而在见到床上不见左敦扬后,心没来由的跟着一沉。
她昨晚是和衣趴睡的,因此,她连忙起身,下床奔向门回,急忙的打开房门。
“沈姑娘,左王爷、左王爷他——吐血——昏倒了!”仆没急得话差点都串不成句。
“你说什么?”她脸色一白,凉气净抽。
“你——你快来看看!”仆役干脆直奔前院回廊。
沈灵儿虽然手脚冰冷但也急得尾随而去,而在看到躺卧在血泊中的左敦扬后,她脑袋顿时一片空白,手脚发软的跌坐在他身旁。
“我再去找其他人来扶王爷回房。”仆役一见她这样,连忙又回身去找其他仆役去。
沈灵儿怔怔的看着面无血色的左敦扬,这胆战惊心的一幕已不是第一次了,上回他被张竹勋打得鲜血狂喷时,便是如此,而她也同上回一样,仍没有勇气去探视他的鼻息,她怕他死了,那她该怎么办呢?
可是上回有妙轩师太前来,这次呢?他只有她在身旁——
她忍住盈眶的热泪,颤抖着手探视他的鼻息,而在感到那热呼呼的气息后,她的眼泪顿时溃堤而下,她哽咽出声,哭倒在他身旁,好在,他还活着,还活着……
仆役及奴婢们在此时全赶了来,几个人扶起沈灵儿,其他人将昏迷不醒的左敦扬扶入房内,再急忙的出府请大夫……
* * *
令众人意外的,左敦扬居然无恙,大夫诊断过后,也察觉不出他有何病症,而且他的气脉顺畅,实在不像一个吐了一大摊黑血的人。
不过,在沈灵儿的坚持下,大夫仍开了一个补血的补身药方后才离开。
沈灵儿指示奴婢前去取药后,才将房门关上,一人守在左敦扬的病榻前。
凝睇着他沉睡的俊美脸孔,她忐忑不安的交缠着十指,这一幕对她而言是熟悉不过的,上回她照顾昏睡的他长达一个月,这一次呢?
不,她不要他昏迷那么久,她要他早日醒来,就算醒来仍是那个傲慢又冷峻的左敦扬也无所谓,她只要他好好的活着……
左敦扬可以感到她深情凝眸的目光,可是他却没有勇气睁开眼!
在大夫跨入房门一步后,他便醒了,而且令自己震奋的是体内那股阴毒之气已不见,而在回想昨晚所喷出的黑色血箭后,他相信体内的正阳之气已成功的将那股阴毒之气逼出了!
不过,这股欣喜仅仅只有瞬间,因为他忆起这段日子的坠落及沉伦,还有卑鄙的侵占沈灵儿清白之躯的恶行!
他无颜见她,他羞愤不已……她必定恨他入骨了,纵然此刻的他仍可以感受到她的深情,但他一清二楚她爱的是没有包里着恶心的平扬居士,而不是这段时间冷酷无情的左王爷!
此时,奴婢端着煎好的药走了进来。
沈灵儿回过头,接过手后,对着她道:“你可以出去了。”
见奴婢点头离开,将房门关上后,她低声轻唤,“王爷,吃药了。”
王爷?他不要当什么王爷,他想回到他的竹林小屋去,不过——
左敦扬苦涩的抿紧了唇,只怕景物依旧,人事已非了!他这段时间的恶行是怎么也抹不去了。
沈灵儿看着仍旧双眼紧闭的他,再看看药——
“我没事了,你也累了,到别的厢房去休息,我想一人静一静。”左敦扬别开脸,背对着她道。
“你醒了?”她语调中有难掩的喜悦。
“我想一人静一静,请你出去。”
“呃——”她愣了一下,突地发觉他的口吻不似以往的狂傲冷峭,“王爷,你……”
“我累了,想休息。”他的语调平淡。
“好。”她狐疑的点点头,退了出去,只是……
他看来似乎不同了,为什么呢?
* * *
妙轩师太、卓密都及傅炎红主仆一行人终于抵达傅王爷府上,不过,妙轩师太和卓密都没有停留,妙轩师太只是将她们主仆安全的护送到傅府后,就带着卓密都前往只差几个街道远的开元王府去。
傅炎红虽想同行,但硬是被妙轩师太给拒绝了,傅正也不赞同。
“爹,可是我很担心敦扬。”傅炎红一脸忧心。
博正看了气色欠佳的女儿一眼,“我也担心,不过,你去只会让人更担心而已,你什么忙也帮不上的。”
“可是——”
“你听我说,敦扬回到北京这些日子的变化很大,一开始将王府变成了赌坊及妓院,官家子弟全往他那里跑,几名同僚都跑到我这儿诉苦,还说要到皇上那儿告状,不过,我硬是要求他们卖我个面子,别这么做,一面再将他个性丕变的前因后果同他们解释一番,他们才稍稍释怀。”
她蹙眉,“那现在呢?敦扬还是如此吗?”
“不,前些天,那些官家子弟在半夜里被他轰了出来,隔天,就听他受伤请了大夫,我也关心的前往探望他,但却被拒在门外,不仅如此,连进驻在里头的妓女及一些赌坊的庄家也全被请了出去,这些日子,开元王府里是意外的安静。”
“是吗?”傅炎红想了一下,“那沈灵儿呢?”
他喟叹一声,“她早成了敦扬的女人,清誉被毁,这——”他摇摇头,“若是两人成一对,倒是一对才子佳人,可如今,敦扬的性情让人难以捉摸,又不在乎她的名誉,真是苦了她了。”
闻言,傅炎红无言以对,她知道她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没了,沈灵儿已成了他的女人!
“炎红,我知道你爱敦扬,不过,我看得出来,他的个性就算变了,但他在乎的仍是沈灵儿,听说,他将那群官家子弟赶出来的原因是他们之中有人对她轻浮——”
“我知道了,我会调整自己的心态的,爹,你不用担心。”
傅正看着女儿眸中闪烁的泪光,拍拍她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 * *
开元王府内,每个人都可以感到左敦扬变了。
他变得沉默寡言,甚至与沈灵儿分房而居,此外,他不再吃山珍海味,三餐都是素菜打发。
以往趾高气扬的他,见到仆役们也不再大呼小叫,或面露不悦,事实上,他变得不再需要他们,他什么事都自己来,不需要他们伺候……
大半的时间,他都是沉思居多,独处书房,也鲜少与沈灵儿相处一室。
沈灵儿可以感到他在躲避自己,而在他明显的变化后,她甚至猜测他已恢复成那个淡泊名利的平扬居士,可他为什么要对自己隐瞒这个事实呢?
在数天的肠枯思竭仍不得其解后,她决定打破沉默,步入书房。
而在书房书写书法的左敦扬见到一身雪纺白衣的她入内后,浓眉一皱,随即将目光锁在宣纸上。
“你要躲我到什么时候?”她走向前,抽走了那张纸。
他愣了一下,“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我守在你身边那么久,为的是什么?既然你恢复了原来的性情,又为什么不能坦然的面对我?”
她一席哀怨的话下来,他的心更加沉甸,他如何坦然?他卑鄙的占有了她……
“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她咽下喉间的酸涩。
听出她的哽咽声,他难过的抬起头来直视着自己深爱的容颜,“我是个卑鄙的人,不值得你为我哭泣。”
“胡说!”她难过的奔入他的怀中,“这时的你是最值得我哭泣的,因为你终于恢复成原来的你了。”
“可是我对你——”他沉痛的推开了她,“我是畜生!”
“不,别这样说你自己,你是身不由己。”她试着接近他,但他就像被电极到似的,弹跳起身的离开椅子,倒退三步,见她再次靠近,他一脸哀伤的举高手阻止,“别——再靠近——”
“为什么?”对他俊脸上的自责与伤心之情,她感到不舍。
“我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有感觉,那并不是什么身不由己,只是我一直压抑不了那股邪恶之气,才会让我做出猪狗不如的事情,我冒犯了你,我——”
“然后呢?因为如此,你要离我远远的?”她泪如雨下,眸中却闪烁起怒火。
“灵儿?”
“我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刻,可你呢?你却要我离得远远的?”哭成泪人儿的她边说边摇头,“因为爱你,我不在乎他人的目光守着你,甚至成为你床上的荡妇,不在乎自己的声誉,就是守着你,而你——”她的苦涩梗住了话头,再也说不下去了。
“灵儿,我——我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我……”他沉痛的握紧了双拳,“我玷污了你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