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敦扬明白人的思绪往往前后矛盾起伏,有时想得开,有时却想不开,而这一切都取决于人的智慧。
他倾身为她倒了一杯茶水,“喝口水,顺顺气,一会儿便没事了。”
她接过杯子,啜了一口后,便将杯子放回桌上,“我刚忘了问你,这些天有没有想我?”
“呃——这——”真是直截了当,他一时傻眼。
“没有?!”她吐了一口长气,“算了,当我没问好了!”
他欲言又止。
“你——”她拉长尾音,小心翼翼的问道,“喜不喜欢傅炎红?”
“她是个知书达礼的名门淑女。”他回答得含糊。
“那我呢?”她指着自己。
“你——你是个憨直可人的俏姑娘。”
“那你比较喜欢哪一个?”
“呃——”真是一大难题,尤其她又支着手肘,笑咪咪的看着自己——
“很难选是不是?”
“这——”他笑笑的直摇头,“你今天前来,就是要明白我喜欢何人?”
“也不是这样,只是我很想知道,如果——”她直视着他,“你不喜欢我,那我得好好考虑是不是真的要当尼姑了。”
“为什么?”
她垮着双肩,“半个月了,我爹娘都没来看我,那代表他们进行得并不顺利,可想而知,张竹勋一定没死心,而且也应该伺机而动了吧。”
“当尼姑就没事了?”他浓眉一扬。
她点点头又摇摇项,“也不是没事,尼姑的日子很无聊,我不适合,但好像又没有地方可以让我容身。”
“这过于急躁,事情也许另有发展?”
“除非张竹勋看上其他家的姑娘,不不不!就算他看上了,别家的姑娘也看不上他,这一个铜板敲不响,还是没用!”
她长吁短叹的站起身,晃到他用于。卦的四方桌前,好奇的拿起平铺在桌上的一纸画着金、木、水、火、士,干;兑、离;震、巽、坎;艮、坤图行的五行八卦图。
“这做什么用的?”她好奇的转头问他。
他站起身,走到她身旁,“这是卜卦用的。”
“卜卦?对了!”她突然兴致勃勃的将图放回桌上,“我忘了你会卜卦呢,你帮我们两人卜个情卦如何?”
“这——”
“拜托嘛,我真的很想知道我们之间的情份深浅。”
左敦扬仍一脸为难,情卦非喜即悲,他一向拒卜,尤其在卜得自己情关纠结后,而前些天,他虽有为自己再卜情卦的冲动,但在一番思索下,他还是放弃了。
她突地高举起手,一脸正经,“我发誓好不好?不管。起来的缘份是深是浅,我绝对不会哭闹啼笑,会很平静的看待,好吗?”
“可是——”
“求求你嘛。”她嘟声要求。
人生头一回,左敦扬发觉自己居然拗不过他人的请求,但见这一颦一笑的丽颜,虽有迟疑但却说不出拒绝之词。
“好吧!”他深深的吸了一口长气,这个卦对自己来说也别具深意,他对她日渐生情,若是卦象浅弱,他便知自己得将心中萌芽的情愫摘除了。
他在桌前坐下,拿起放置在文房四宝边的竹签,嘴上喃念卜词,将手上长短不一的竹签一一的排列在五行八卦图上。
沈灵儿站在一旁,神情专注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望着排列而成的卦象,左敦扬浓眉一凝,神色刷地变白。
见状,她咬着下唇,心中跟着忐忑不安起来,“好了吗?卦象如何?”
他神色凝重,瞧得她心跳如擂鼓,担忧的道:“不好是吗?”
他长叹一声,直视着一脸抑郁的她,他该如何说?他们两人的情缘卦象居然是个“凶卦”?!
卦象显示“雁逝鱼沉”,这代表他们两人有缘无份,一旦离别,今生今世就杳无音讯,并无交集之日……
而更令他惊愕的还是卦象显现的“血光之灾”,他们两人在一起,她将因他而遭致杀身之祸,若与“雁逝鱼沉”相对,他几乎可以确定她将芳魂缥缈,远离人世。
“到底是什么?你总得解释给我听吧,我都看不懂。”她着急的咬了下唇道。
左敦扬仍旧沉默,看到如此凶卦,叫他如何不抑郁寡欢?
他们两人缘深却无结合之日,那这之间发生的情缘纠缠岂不伤心?
而且她的生命还牵制在自己手中,这实在是好深好沉的莫大负荷啊!
象卦如此,他哪能容她再伴自己左右?
他收敛了脸上的柔意,换上了冷峻疏远的刻意神情,“日后,还是请你不要来找我了。”
“这——”她瞪着他。“怎么回事?怎么换你一张脸冷冰冰的?”
他直起身,背对着她,“总之你我无缘,我们彼此还是少聚较佳。”
她不开心的绕到他眼前,“这——意思是这卦象说我们两人无缘?”
他点点头,一脸冷漠。
“无缘也没关系嘛,我们可以当朋友啊。”她虽这么说,但心中可酸酸涩涩的。
“最好——不要!”说这话,他的心也不好受。
她顿时呆若木鸡,波然流涕!
“灵儿——”他浓眉一蹙。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每个人都怪怪的?一向对我冷冰冰的子芸师姐突然变得温柔了,而一向温柔待我的你却变得冷淡疏远?”她愁眉不展的凝睇着他,声音哽咽。
他提醒自己得保有脸上的淡漠之情,毕竟她的生命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请你离开!”
“离开就离开!谁晓得今天的空气是不是掺杂了什么怪东西,让你们每个人都变得怪里怪气的?”她气呼呼的拭去颊上的热泪,拉起裙摆,转身大步的朝门口跑去,一不小心,差点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傅炎红。
“你哭了?”傅炎红不解的看着泪汪汪的沈灵儿。
她点点头,回过头给了左敦扬控诉的一瞥,无言的指出罪魁祸首是谁后,还好心的提醒傅炎红。“今天的日子不好,你最好别跟他多谈。”
“日子不好?”她不解,但看她又一脸诚挚。
傅炎红摇摇头,困惑的目光落在一脸冷凝的左敦扬身上,他的神色确实不佳,与以往那个温文儒雅的左敦扬是有颇大的落差存在……
哭得眼红、鼻子红的沈灵儿摸了损鼻涕,再次叮咛,“他今天真的很奇怪,你要小心,我要回去了!”
语毕,她像个被欺负的小可怜,无限委屈的再瞟了左敦扬一眼后,才边落泪边拭泪的往尼姑庵走去。
第五章
随着沈灵儿的离去,四周的空气陡地凝滞,傅炎红注视着静默不语的左敦扬,在察觉到他一向沉静的黑眸竟带着一抹悲伤后,她的心猛然一震,难道他为那个沈灵儿动心了?
半晌,左敦扬整理好烦杂的思绪,才正色的将目光放在艳光四射的傅炎红身上,他倒了杯茶,递给她,看了她的身后一眼,“你一个人来?”
她点点头,“我不让小杏跟着,她那张嘴老是胡乱说,而我又不知道沈灵儿来你这儿谈什么,自然要她在庵里待着了。”
他明白的点点头,在椅子坐下,“近日这儿恐怕不平静,你出来还是带小杏或家丁跟随。”
“不平静?这儿一向静寂,怎么会?”
他神情凝重的将沈灵儿逃婚至此的事简单扼要的道来,“张竹勋不是个轻易罢手之人,我有预感,近几日,他还会上山来。”
“原来如此。”她明白的点点头,但心中对他言词中对沈灵儿不小心透露而出的关怀及忧虑而感到吃醋不已。
才短短数日,他对她便有如此的深情?
不!不对,他刚刚还惹她哭了,那这究竟是?
“你对灵儿是?”她真的管不住自己那颗疑惑的心。
他浓眉一拧,举杯轻啜一口,“朋友而已。”
“是吗?”她神色幽然,“怎么我感受到的不止是如此?”
“炎红,我不是轻易谈爱之人。”
“我明白,子芸大师守了你七年多,我也守了你三年多,但时间不是问题,不是吗?一旦缘现,一见钟情,一见倾心——”
“别恁地胡言。”他神色略显慌张的打断她的话。
见状,她的心益发不安,“不会是她的,对不对?她不可能是你命中的佳人,对不对?”
有缘无份怎会是命中之佳人?!他直视着她,闷闷不乐的坦言,“不是!”
闻言,她心中的大石头顿时落了下来,她喃声道:“还好,还好。”
只是见他俊颜上的邑郁之情,她神色顿时黯然,“可是你在意她,对不?”
“我们不谈她,好吗?”
他真的在意她!傅炎红心中泛酸。
“我想,前三年,我代我爹诚邀你回朝为皇帝辅政,你婉拒了,而今,她的出现,你更不可能离开此地了,是吗?”
“不管她出现与否,我都不打算回北京,我在这儿生活了二十年,早已习惯这儿的一切了。”
“是吗?这之中没有一点她的因素存在?”她敏感的问。
他浓眉一皱,“炎红,我以为你是个理性之人。”
她的眼中闪着泪光,“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相信上天会怜悯我对你的这份深情,而让你对我也有一份情,可是我却可以轻易的感到你对她有着不同于对我的感觉,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