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荒谬的回答,但知道她是认真的,他竟笑不出来。
电话沈默,她急急问道:「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什么是快乐?」迟了好几秒,他开口了。
「快乐是人最基本的尊严,不管生活再苦,有个人关心你,也让你爱着,那就是快乐,也是生命的意义。」像她深深地爱着自己的妹妹,只要能让妹妹过得幸福,就算再辛苦,她还是甘之如饴。
「对一个人好,就找得到生命的意义?」听她在唬烂,孔晨的做人守则第一条--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我想,认真过生活,认真对待一个人,不论结果是好是坏,值得或不值得,就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日子再难过,她还是很快乐,这是真的,她没有欺骗自己。
她给人的感觉好热忱,她很努力想表达些什么,认真得像大师在开示。没想过打○二○四后来竟会变成思考人生意义的哲学课,虽然心里不太舒服,但孔晨却被她开朗的声音彻底打动,看不见表情,却可以想象到她充满活力的光彩脸庞。
她明明说自己生活困难,而为什么连他这么冷眼旁观的人都可以感受到她的快乐?
她明明说自己生活困难,而为什么连他这么冷眼旁观的人都可以感受到她的快乐?
无法否认地,她身上有一种能量,一种会让人想接近、想探索的能量。
「我不快乐……」幽幽地脱口而出,不擅长对人剖白心事的孔晨立刻后悔,他马上改口:「我应该是全世界最幸运的人了,实在不该再抱怨些什么。」
「你有什么好抱怨的?你什么都有。」每一次她看到的,都是一个衣冠楚楚、英姿飒爽的男人,实在无法理解他为何要说自己不快乐。
没错,他什么都有。可是在她面前,他却好像一无所有。没人真正关心他,也没人可以让他爱着,接近他的人都不过只是贪图孔二少的头衔,看能不能沾点好处。他很空虚,她的话让他忽然更觉得自己空虚了。
「夜深了,我该睡了。」此时手机突然像烫手山芋,他急于扔掉。
他匆匆道别,让麦雅棠来不及反应,只能客套地说:「今天跟你聊天很愉快,有空再打来吧。不过这电话一分钟三十块,满贵的,不要怪我没提醒你。」
「我会的。」孔晨应允。
他不会再打了。
这支○二○四电话比想象中的更无聊,简直像张老师心理辅导专线。说什么快乐是人最基本的尊严,像他不曾感觉快乐过,孔二少这人人称羡的名字不就连狗屎都不如?
「Bye。」他爽快的答应小小地满足了她的虚荣心,麦雅棠愉快道别。
收了线,办公室门口突然传来房东太太的喝采声--
「一个小时半。」她鼓掌。「棒!妳很有潜力!」
「谢谢。」麦雅棠只能傻笑。
好险房东太太没听到她刚才讲话的内容,不然她一定会被扫地出门。
从头到尾根本只是在跟人乱哈啦而已,那个叫孔晨的男人也真怪,打色情电话问的净是一些怪问题,他是不是嫌钱太多没处花啊?
不过,还真感谢他,没让她在第一天上班业绩挂鸭蛋。现在她对这份工作真是愈来愈有信心了,哈哈。
第四章
一个礼拜过去,麦雅棠对工作愈来愈得心应手。她像杂草一样,有着超乎常人的适应力,不只如此,她还掌握到窍门:只要装生病,讲话的声音有气无力,客人就会就愈讲愈起劲。
她还发现一个很奇妙的现象,会拨打色情电话的人,通常心灵空虚,生活上遇到了不能解决的难题,所以打电话逃避现实。
她偶尔要跟客人风花雪月,讲一些肉麻当有趣的话;偶尔要当心理医生,听客人抱怨生活的苦处。有老婆的抱怨婚姻生活不美满,有女友的听他唉分手,没有女友的,就充当一下他的情人。
很快地一天一天过去,她的业绩还算差强人意,房子总算可以安心住下,暂时不怕流离失所。
可是,那个孔先生再也没来电,让她有些落寞。
每天,麦亚蜜深夜从教会练完钢琴回家,雅棠才正要起床。她日夜颠倒,工作的时间从晚上十二点到早上八点。
闹钟响起,雅棠从床上弹起,按掉闹钟,睡眼惺忪地吃着亚蜜为她带回来的冷便当。
只有这时候,她才能跟妹妹好好聊几句话。
看姊姊狼吞虎咽地吃着便当,亚蜜好心疼。「姊,妳工作还顺利吗?有没有人恶意骚扰妳?」麦亚蜜坐在旁边,柔声问着。
从有记忆开始,她总是在享福,姊姊总是在吃苦。以她们的经济状况,她还能安心就读音乐学院,全都是因为姊姊的坚持。姊姊努力撑起一个家,却从不说自己辛苦,而她总是帮不上任何忙,为此亚蜜总觉得很愧疚。
「骚扰?」她歪头想了想。「没咧,我还真幸运,没碰到什么坏人。」
「是妳神经大条吧?」姊姊就是这样一个烂好人,从小就很少见她生气,就连被男友卷款潜逃,她也只是笑自己笨,连她这个做妹妹的都会好奇,世上还有什么争真能让姊姊暴怒的。
「姊,妳黑眼圈都跑出来了。」亚蜜好心疼。
「那是作息还没调过来啦,」吃着便当,她含糊地说。「我已经快习惯了。」
姊姊头发散乱,昏暗的灯光下看起来很憔悴,才二十五岁,却要扛这么多责任,要不是为了养她,也许姊姊的人生会完全不一样吧……亚蜜想着想着,眼泪往下坠。
「妳哭什么啊?我又还没死!」放下便当,雅棠着急地问道:「还是在学校有人欺负妳?跟我说!」
「姊,我不想读书了,我去找工作赚钱,我们可以过得更好。」亚蜜抽抽噎噎地哭着。
「笨蛋!妳专心念妳的书就好了,干么去工作?!」听到这么没志气的话,雅棠发火。「妳有音乐天分,让妳埋没了就是我不对。别忘了妳的梦想是去奥地利留学,等到妳哪天成名了,姊姊还要靠妳养,不准妳说那些丧气话!」
被姊姊一吼,她停止哭泣。「可是……要成名还要好久,妳难道要陪我到那时候?不谈恋爱,没有约会,浪费青春,再这样下去很快妳就没人要了。」
雅棠拥抱她,眼眶微红,妹妹的贴心总是让她好感动。
「傻瓜啊,我最爱的人就是妳了,妳成功,就是我的骄傲,没成功我们还是在一起,有什么好难过的?没人要就算了,至少还有妳陪我啊。」
「那万一我比妳先嫁了怎么办?」亚蜜破涕为笑。
「嫁得幸福就算了,如果嫁得不好,我一定会把那男的砍了。」
两个人泪眼相对,相视而笑,分享生活的点滴,外头雨正下着,她们的天空却在放晴。
「姊,妳等下去上班,别忘了带伞。」亚蜜嘱咐着。
「嗯。」
拿起玄关那把红色雨伞,雅棠穿好鞋,走出家门。
握着伞柄,她站在雨里,脑中蓦地浮现某个画面,曾有个优雅男子,与她共执一把伞,回想起来,那应该是她这一生最美丽的一次邂逅了。
可惜今天,她连他的声音都快要忘了。
这个美丽的雨夜,他会在哪里、正在做些什么呢?会不会想起她这侗一点都不重要的人?也许他早忘记答应过要再打电话给她了吧?
雅棠望着漆黑天空,伞外的世界正下着雨,雨滴叮叮咚咚打在伞上,雨声细微,人潮稀少,长巷幽暗,放眼望去,这个城市看起来是这么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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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票朋友聚在某高级Club,灯光迷蒙,气氛暧昧,来的人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孔晨却显得意兴阑珊,杜英奇把女友晾在一边,挨到好友身旁,想问个究竟--
「欸,你最近到底是怎样了?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做兄弟的一定挺你!」他拍胸脯保证。
孔晨被他逗笑了。「我有时真的觉得你很台,平常还敢自称上流社会贵公子?」
「你哥要结婚了,你知道吗?」杜英奇才没空理他的挑衅。「我今天有看到报纸,结婚的消息不是重点,重点是报上说孔氏企业资产即将重新分配,我很替你担心。你是不是在烦恼这问题?」
「那有什么好担心的?想嫁给孔二少的人随便抓就一把。」孔晨低头看手机。这样的夜晚,他在这里纸醉金迷,她是不是还在为生活打拚?
原本他是轻视色情电话这行业的,毕竟见不得光。但自从跟她说过话之后,他开始有些转变了,甚至也不觉得做那行有什么丢脸的,既不偷又不抢,也是靠一技之长过活……
何时他也开始会去深思「职业不分贵贱」这道理?何时他也开始会去思考快不快乐这问题?
认识她之后,他甚至觉得连饭店服务生都该被尊重,至少他们看起来是快乐的,不像他,再贵的酒入喉也只觉得一阵灼热,再怎么奢侈的食物,都让人食之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