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姐姐不曾在那场意外故事中丧生,那么,今夜,他们姐妹仍可以共倚栏杆,诉说心中愿、仍可以享受家庭温暖,手足亲情!却为何在这天地间,要独遗她们母女,和一堆欲理还乱的心事,无人相依偎呢?泪,不知不觉自她眼眶涌出,似滑落花瓣的露珠轻轻沿着面庞滚坠衣襟。
正当她旧痕添新泪的时际,隔壁阳台上传来一声男人的浩叹,紧接着,无视于夜之寂静的歌声在风中响起,唱活了夜的节奏:
“别轻轻叹息,
莫将珠泪滚,
今宵多旖旎,
有我可偎倚。
天地都已寂,
万物皆歇憩,
愿你回眸睇,
投我怀抱栖。
此心早已迷,
无人可代替,
为你此身系,
终生亦欢怡。
若问我心底,
究有何秘密,
只盼能与你,
醉在星河里。”
这如燕语呢喃、清风拂柳的歌声,惊醒了沉浸在忧伤迷梦中的她!水蓝慌忙抹干泪迹,装作若无其事、冷冰冰的说:
“你别破坏夜的宁静行不行?”
“你不觉得我是在增加夜的活力?”他促狭的,戏谑的自娱娱人,不过,她显然不领情的调首移目,他满怀的兴奋也立即如泄了气的皮珠,摊倚铁栏上了。“顺便,也增加你的活力。”
“不需要!”她漠然的,极不耐烦。
“你一定要刺伤我的心才满意吗?”他半开玩笑,半不认真的抚住胸口,似真有伤痕般。
“我的话不含刀,伤不了人的!”
“所以我说你伤我的心呀!”他抬扛,“你承不承认?”
“承认什么?你无聊吗?放心,我从没否认过,这点你用不着操心!”
他大叹无奈,默自摇头。
“你是个刁钻、蛮横,不讲理的野丫头……”
“喂!够了吧!”她低叫的喝阻了他,心头不悦。“我可没得罪你哦!别出口就伤人!”
“伤人总比伤心好吧!你尝过伤心的滋味吗?我可是一直被你刺伤得体无完肤啊!”他哇哇怪叫。
伤心?这两字令水蓝原本稍宽舒的容颜,顿时含忧蕴愁了好一晌。伤心?她怎会没尝过这苦闷的滋味呢?她的往事,哪一段不是甜蜜中沁着深深的忧虑,平和中带着浓浓的惆怅?伤心?她只怕这两字从未曾远离她。伤心——哎!她叹了好长一口郁气,眉锁得愈紧,眼也愈掺萧索了。雷远见状,不知无意逗弄的欢乐反促使她徒添无谓感怀,他提振起精神,大力拍下手转移她注意,声调轻快带喜的兴匆匆说:
“怎么?自我反省的结果,你确实亏欠我许多,理不直气不壮起来了吧!”
“你当我……”这家伙竟误认她顷刻前离怀的愁绪是缘于他,真是太讽刺了,哈!“雷先生,我今夜才发现,你全身上下都是幽默细胞耶!你自己没察觉吗?”
“这只是我其中一项优点,最不足为道的一点,”他难得忒谦的,小指头比了比。“将来你会渐渐发现,我这人有数不尽的优点等你去挖掘,你多和我亲近就能明白了。”
“你这是自夸或炫耀?”
“随你怎么想,我从不敢纠正,就是——”他总算想到她话意有何奇怪之处了。“自夸或炫耀其间有何区别吗?”
“大致上是差不多。”她同意。
“那你——”
“你又不懂得谦虚,我自然只好用这类似的同义词由你二选一咯!”她很体贴人的。
“你待我真是太好了,水蓝,让我无话可讲!”他感激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作状的抹抹眼角,拧了拧根本就干得滴不出水的手帕,掠在衣架上等晚风吹干。
“哦?我待你怎样好?能举个实例吗?”她巧笑盈然,存心出难题考他,明知他举证不出。
“嗯,当然好咯!”他搔头捻胡,想了半天,仍一无所获。
“怎样呢?快讲啊!”水蓝只闻他在口里不断发出“唔,呀,呃”的虚词,却思忖了良久犹不见有下回分解,不禁缺乏耐性的催催他。
“别那么心急嘛!瞧!我刚想到的,又被你这么一打岔给忘掉了,你赔我来!”他懊丧责怨的,摊掌向她索赔。
“雷远!”
“好,好!不胡闹了!”他投降的双手齐摇,怕了她。“不过,在我讲之前,多少给我一点揭示嘛!我才好接下去讲!”
“你……”不知怎的,和他说话,总会被气得讲不出话,一肚子火。“早知你没有诚意,算了,放过你,回房睡觉去!”
好长一段时间,沉默游移至他俩身畔,环绕着流连不散,水蓝察觉到这种静默,不甘愿的回瞅他,发现他一脸的委屈表情,可怜兮兮极了,撇唇嘟嘴。
“你怎么了?”她别扭,却不得不关心的问。
“我害羞。”他含羞带怯的低下头,一望即知装模作样,另有玄机。
害羞!?真是新奇、难得,人类的历史又得改写了!水蓝无聊的瞪着他,不说话。
“你都不问我为何害羞吗?”他欲语还羞的偷眼看她。
“你都已代我问了,就自动回答吧!”
“我害羞……是因为你刚说的那句话。”他垂睫低目,面泛红潮,涩羞不已。
“我刚说了什么?”她托颏沉思,举头向月。那么多话,她怎记得是哪一句?
“你说……叫我回房睡觉。”他羞颜的提示,头垂得更低了。
“没错呀!夜深了,是该回房睡觉,这话也有错?”她百思莫解。
“当然有错!”他胀红了脸,声大气粗的猝然恶吼,吓了她一跳,又在她不及反应时速地扭转了音量,恰若夜语呢喃,低不可闻。“我们还没结婚,怎可不顾礼教的同床共枕?万一……万一有了孩子,你又不肯嫁我,那我可怎么办才好?”看来他可顾虑周到。“不过,如果你坚持……我也不会拒绝,只要你事后肯……肯负责任就好了!”他绞弄衣摆,越说越离谱。“来吧!水蓝,你家或我家?”这会儿他又变得积极得很了,不用人催促。
“你说呢?”她笑脸迎人,大有奉陪之感。
“我看,我家好了,毕竟你那儿有水柔在,这事儿童不宜。”他说得庄严肃穆,一本正经。
“好,但在我去以前,你先过来一下!”她招招手,招唤他。
他遵从的跑了过来,在两家相隔一墙的阳台上探出了头。
“什么事?”他兴致勃勃的笑问。
“叫你来自然是好事!好的不能再好的好事咯!”迅雷不及掩耳地,她伸手拽住了他耳朵,使劲扭转一下放开后,他的闷哼是她听过世上最美妙的音乐。
“好端端的干嘛拽我耳朵,你有虐待狂哦!”他抚住右耳,痛得喳喳呼呼的乱嚷。
“你要再口没遮拦的乱讲话,我就不止拽你的耳朵,还会撕烂你的嘴,你信不信?”她可不光是出言恐吓!
“好啦,我知道了!”他自认倒楣的摆了张苦瓜脸,委屈至极。“怎么对水柔就没见你这么凶过,真不公平!”他怨叹的,自认声音够低,却仍让她给偷听了去,一字不遗。
“要公平也行,叫声妈,我以后就待你好些!”这倒是个顶好的办法。
“你想占我便宜喔!”他才不笨。“我不要你做我的母亲,要嘛,就当我老婆,其余免谈!”
“你作梦!”
“作梦就能实现吗?好,那我立刻就去作梦!”他欢欣鼓舞的往屋内跑,一晌,正当水蓝暗自庆幸能独赏夜景静谧时,他又折了回头,身斜倚栏,手微托腮的感叹说:“其实,你只要把对女儿温情的三分之一用在我身上,我就心满意足了,并不苛求太多。”
“是吗?我本来要给你百分之百的,是你自己放弃的喔!别怪我!”
他忽然哀郁的吁喂叹息,愁容满面。她则以目光直瞅视他,逼他说出。
“我不明白,当一个男人如此认真的向你求婚,要你做他老婆时,你怎还能同他开玩笑,戏耍了他一顿?”
“原来,那就是你‘如此认真’的模样呀!你又没跟我说,我怎会明了!”她佯装恍悟状。“好,我记住了,下回绝不误犯!”
她作了承诺,他却依旧眉不展的系皱着,好像在思索什么难度较高的问题,一时得不到解答。
“你有烦恼?”
“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有烦恼,我很奇特吗?你那样看我?”他瞧眼神思专注瞟着他的水蓝,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说说看,或许我有能力替你找到答案。”既不想睡,抓个人消磨时间,也满不错的。
“我在想,可能守礼教的不只我一个人!”他犹豫沉思的说了。
她赏他一记白眼。
“废话,当然不只你,还包括我!”
“那水柔……”一步一步地,他有计划的在套问她,谜题——就快揭晓了?
“水柔她又不是我……”水蓝机警的住了口,他不错失良机的追问。
“她不是你什么?”心跳加速,为他怀疑的事件终将有结果而兴奋。
“她不是我在不合礼教的情况下拥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