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男孩无厘头的问话,田仲骐不禁微皱起眉头,谁是他的小阿姨?
“郁净悠。”
乍然听到郁郁的名字,田仲骐原本揪紧的眉头顿时开朗,他忍不住越过男孩的身体往门里观看,以为是郁郁在里头瞧见他来,所以才会叫男孩来应门。
“是她……叫你来叫我的吗?”
男孩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突然出现一丝的不确定。
顿了一会儿,男孩才开口答复。“应该……算是吧!”
“那还等什么!”田仲骐忙不迭推着男孩走进郁家大门。进入门内,迎面而来的并非是他朝思慕想的郁郁,而是一名眉眼跟郁郁有着几分神似,但比他还要苍老的中年妇人。
男孩冲着妇人唤了声妈,田仲骐立刻忆起郁郁提过,她有一个大她四岁的姐姐。
“大姐!”于情于理,田仲骐这一大姐唤的并不过分,只是从妇人的表情看来,她似乎不领这个情。
妇人冷冷的瞟了田仲骐一眼,随即掉头走回客厅,示意要田仲骐先坐下再说。
他是坐下了,但是目光仍旧不住的四下探望,着急的搜寻着郁郁的身影。
郁郁明明知道他已经来了,怎么还不出来见他呢?
“你是在找净悠吗?”郁家大姐——郁净娴突然开口问。
“嗯!”田仲骐无措的两手交握放在大腿上,腼腆的点头微笑。
郁净娴定定的瞧了他半晌,神色诡异的开始让他觉得有些不舒坦,一直到田仲骐自觉忍无可忍之际,郁净娴终于又开口说话了。
“跟我来吧!”郁净娴直接走入屋后的佛堂。
田仲骐还在纳闷她怎么会带他到这里来,当他站在佛堂正中央,瞧见供桌上的牌位时,他整个人傻了,
“这就是你想看的净悠!”她带一丝偏激的语气嘲讽道。
怎么会……
田仲骐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愣愣的盯着写着郁净悠三个大字的牌位许久许久……突然他咧嘴笑着摇头。
“不……你们是在跟我开玩笑的吧!郁郁怎么可能已经死了……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小阿姨她真的已经走了,已经有二十年了吧!”方才应门的男孩突然出现,帮忙他的母亲补充道。
走了?!离现在……已经二十年了!
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郁净娴逼他好好的仔细瞧瞧供桌上的牌位,瞧清楚他多年前到底对郁郁做了什么事!
“好好的一个女孩子跟你跑到台北去闯天下,结果换来的是什么?一句‘对不起,为了我的将来和前途着想,我必须娶我老板的女儿为妻,所以只好请你委屈做我的地下夫人’……你怎么敢跟净悠要求这种事情!为了你一句要到台北打天下,她不惜抛下了爱她的父母亲,结果看看你到底为了她做了什么?!田仲骐,真亏你说得出口!”
田仲骐被郁净娴逼得连连后退,直到背抵上墙壁,才颓然的跪倒在地,两眼茫然。
想起自己之前的打算,田仲骐不禁低声帮自己辩驳。“我……我也只是希望能够多赚点钱……这样……也能给郁郁好一点的生活……”
“净悠她倘若是那么看重物质生活的人,那她当年也不会毅然决然的跟你到台北去了!”瞪着跌坐在地上的男人,郁净娴激动不已的反驳着。
只是……现在她再争论这些有什么用呢?即使能用话逼得这男人愧疚至死,也换不回妹妹的一条命啊!
待心里的气愤不复一些后,郁净娴突然转身离开佛堂,等她再度回来时,手里头多了一本泛黄的画册。
“虽然我还是无法原谅你,可是净悠生前托我一定要跟你说这句话,她说她从没怪过你,甚至还很庆幸你当年没有选择跟她结婚。”
为什么?!
红着眼眶的田仲骐蓦地抬起头望着郁净娴的脸。
“因为,我妹是得血癌去世的!我不知道她到底在外头熬了多久,因为等到她昏迷而被人送到医院时,我们才知道她仅剩不到一年的时间可活了……”
郁净娴忍不住伸手拭去滚落颊边的泪,忆起从前……
躺在铺着雪白床单的病床上,郁净悠原本就显过白的病容更为苍白。
“其实,我没打算要回家的。”
她望着一家人担忧的面容,眼里写着深深的自责。
“尤其从医生的嘴里我知道,癌症是一种很花钱又治不好的病症之后……我不想为了我一个人的病,却拖累了全家人的经济情况。”
“你还把我当成是你妈吗?”听到小女儿的说法,郁母气得忍不住掴了她一个耳光,不过打完后,她忍不住伤心的揽着女儿瘦削的肩膀,悲伤的放声大哭。
“什么叫拖累……我是你妈耶!你有困难回家来找我们帮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你竟然把我们排拒在外,我看你根本就没把我们两个老的给放在眼里!”
“不是的!我从来没帮你们做过任何事,甚至还不顾你们的劝阻离家出走……是我先没尽到做女儿的本分,我怎么好意思再回家求你们帮忙。”
郁净悠心疼的拭去母亲颊上滚落的泪珠。“我知道你跟爸都很疼我,也因为知道自己目前的情况,所以,我才更不好意思回来……我宁可希望你们永远记得我活蹦乱跳的样子,而不是看到我现在这个模样,连上个厕所,也都必须倚靠别人帮忙……”
郁净娴轻轻摇头,努力地晃去几欲滴落的眼泪。
“我想,她对你也是抱持着同样的心情吧!因为知道关心她的人会担心,所以才更不愿意让对方见到她生病的模样。”
郁净娴吸吸鼻子,将手上的画册交给田仲骐,声音哽咽的说道:“在医院的时候,我曾经私底下问她恨不恨你,净悠告诉我,她不恨,反而很为以后的你感到忧心。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因为从她知道自己得了癌症后,她每天晚上都梦见一个自称是四十五岁的你红着眼眶来看她,然后每天拉着她的手跟她说一大堆将来的事情,甚至到后来只要她一阖上眼,她便能瞧见你出现在她身边……
“我当时以为她是病糊涂了才会这么说,可是她却信誓旦旦的告诉我,说你跟她已经约好了,你会在二十年后的今天来找她,还要我一定要拿这张画给你带回家去……”
田仲骐缓缓的打开已见泛黄的画册,里头仅有一张素描——
画中人物正是他现在这张历尽风霜的老脸!
田仲骐已经不知道自己该相信什么了。
这一切的一切显得那么的玄,但是事实却又摆在眼前,二十年前的郁郁,怎么可能画得出二十年后的他的模样呢?
询问过郁郁的墓地,田仲骐傻愣愣的坐上计程车来到目的地,手里捧着一束香水百合,站在石碑前,一语不发的望着照片里郁郁巧笑倩兮的美丽模样。
“或许是因为一阖眼都能够梦见你的关系吧!不管身体有多痛,净悠一直笑容满脸,甚至最后那几天也一样……”
如果早知道他和郁郁仅剩几年的时间可以相守,当初他还会不会那么急着想要飞黄腾达?
记得他之前曾对郁郁许下承诺,等到他赚钱赚到足以买下一幢小屋、一辆可代步的车子,他便要把他最爱的女人给娶回家,然后再生一堆多到会吓死人的小孩,从此两人就这么幸福快乐的生活。曾几何时,原本单纯的梦想已慢慢变质!甚至到最后,他竟不惜用自己的婚姻来换取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闭上眼睛仔细回想,在年迈的父母双双去世,然后弟弟也在美国结婚生子后,他的人生,竟乏味到找不到一丝生活重心……
飞黄腾达又有何用?他却失去了这辈子惟一最爱的女人!
从口袋里掏出郁郁当年遗留下来的戒指和项链,田仲骐低下头看着它们,不知不觉,豆大的泪滴竟早已化成两行清泪,滴落在手心上的戒指上头。
当年他用针一笔一笔细细刻成的天长地久已快被岁月给消磨掉,而一直视它如珍宝的人儿也已不复存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一只戒指和项链……
亏欠郁郁的,他这辈子再也无法弥补了!
田仲骐终于忍不住跪倒在墓前,忘情的放声大哭……
* * *
回到台北,田仲骐还是跟往常一样上班、下班,可是江子强却隐隐约约觉得他有些不一样了。
总裁不但不像之前那么积极工作,甚至还越来越常帮自己安排假期,而且一休息通常就是两三天,可要说总裁安排到哪里去玩嘛……
又好像没有!
据田宅管家的说法,听说总裁放假总是一个人待在房里睡觉,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或是什么的,常常一睡就是一整天,甚至连吃饭都省了。
一天,田仲骐和律师两人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待在办公室里不知在研究什么大事,直到律师走后,他才打电话要求江子强进来,说是有事情要交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