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故作轻狎地在那个酒女脸上印上一记火辣辣的亲吻。
“露蒂,宝贝,你怎么不跟我的老婆打声招呼?”
那个叫露蒂的酒女立刻眯起她那双俗艳而不知上了多少“颜料”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夏筠柔,嗲声嗲气地说:
“哦?她就是你告诉我的,那个让你食之无味又弃之可惜的新婚妻子?”
“不然,你以为谁会那么乖替我等门啊?”莫凡毅轻薄地捏捏露蒂的鼻尖,当他用眼角瞄到夏筠柔那张血色尽褪的脸庞及不断抽搐的肩头时,一抹尖锐的椎心之痛立刻狠狠抓紧了他所有的感觉。
露蒂风情万种地斜睨着他,噘着红唇撒娇道:
“我啊!我就愿意为你这种迷死人不偿命的帅哥等门啊!”
莫凡毅纵声大笑,他搓搓露蒂的一头卷发,“真的吗?露蒂,你可别说应酬话唬我,小心我可是会当真喔!”
“哼,我就是希望你当真啊!死没良心的,老不知道人家的心,是不是要我掏心、掏肺啊!把所有的肝肺都掏出来给你瞧,你才相信人家吗?”露蒂不依地扭着腰跟他撒娇着。
夏筠柔目睹他们视若无人地在她面前打情骂俏,她隐忍多时的悲愤和委屈霎时溃堤了,她热泪盈眶,忍无可忍地厉声吼道:
“够了,够了,莫凡毅,你到底要怎样?请你明说吧!我一定照办,不会碍着你,你犯不着把情妇带回来羞辱我、刺激我!”
莫凡毅望着她那泪如泉涌、悲痛绝望的神情,那颤抖犹如风中柳絮般的身躯,他真的心如刀剐,有着万箭穿心的致命之痛,恨不能抛却一切顾忌冲上前,紧紧拥着她,用温柔的吻拭去她歇止不住的泪水,但——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她伤心落泪,用一双凄绝而悲恨的眼光“凌迟”他。
在这揪心刺骨而僵滞微妙的一刻,露蒂尖声尖气地打破沉默了。
“莫太太,不是我说你,干我们这一行的见过的世面可多了,这世界上有哪只猫是不偷腥的?当太太的最好聪明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没事了。”
夏筠柔凄厉地瞪着她,一字一句地冷声说:
“这里还没有你说话的余地,我们夫妻的事由我们自己来解决,轮不到你来发表高见!”
露蒂吐吐舌,大惊小怪地叫道:
“哎哟,这么泼辣凶悍,难怪才新婚没多久,你老公就受不了,要来找我们舒解舒解。”
夏筠柔闻言脸上一片惨白,她目光如炬地紧盯着莫凡毅,寒声问他:
“这就是你这一阵子天天上酒家、泡酒女的原因吗?”
莫凡毅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他却撇撇唇,故作轻松地淡笑道:
“对不起,我应该让你知道的,我莫凡毅本来就是一个喜新厌旧的人,像我过去在美国无数个擦身而过的女朋友,乃至你,时日一久我都会厌倦,没有办法维护长久的兴趣。”
“你的意思是……我已经让你感到……厌倦了?”夏筠柔白着脸颤声问道。
莫凡毅避开她那双犀利如刀而泪光闪动的眸子,保持残酷的缄默。
夏筠柔倒抽口气,她悲痛地命令自己不准哭,不准被击倒,不准昏倒,然后,她寒着一张白得吓人的脸,在泪雨模糊中用力挤出声音来:
“好,我懂了,你放心,我不会苦苦纠缠着你不放,对你而言,我是一只穿旧的鞋子,我不会为难你的,你尽可以去寻花问柳,寻找新宠,而我……自愿退让……”语毕,她用最后一丝的力气推开他们夺门而出。
那砰然的关门声震碎了莫凡毅的心,他呆立在原地,眼中闪烁着隐隐浮动的泪光,他的表情是木然惨烈的,而他的心早就碎了一地。
露蒂却浑然不识他的心境之苦,还傻呼呼地自我炫耀着。
“怎么样?我的演技不错吧!瞧你老婆那副悲痛欲绝的样子就可以证明了,告诉你,我啊……”她在他的怒火穿刺下闭上了聒噪不休的嘴巴。
莫凡毅从皮夹里掏出几张千元大钞,粗鲁地塞进她的手里,“好了,你可以走了。”
望着手里为数可观的钞票,露蒂眉开眼笑,对他冷漠粗鲁的态度丝毫不以为忤,反而爱娇地把手放在他的肩上,挑逗地说:
“你不需要我留下来陪你吗?看你的心情这么沉闷低落,我很乐意陪你喝酒解闷,呃,这当然是免费的。”
莫凡毅只是绷着脸,满脸阴鹜地瞪着她默不哼声。
露蒂在自讨没趣之下,只好赶紧拎起皮包,蹑手蹑足地离开了。
一等露蒂离开,莫凡毅整个人都虚脱了,他颓然地跌坐在地上,痛苦地将脸埋进双掌时,泪,再度无声地从他抽搐的脸上滑落。
而他汩汩淌血的心却不断不断地重复着一个名字:筠柔,筠柔,筠柔——
第八章
岁月在无情的悲秋中跳过了五个年头。
莫凡毅和夏筠柔闪电结婚、闪电离婚的事已经悠悠忽忽的岁月里化为往事不堪回首的一片云烟。
在这看似漫漫、实却如梭的五年中,夏筠柔常有景物依旧、人事皆非的感伤和悲叹。
在这五年里,她这个历经两次“生离”、“死别”感情重创的冰霜美人,早已成了活在孤独和自闭中的忧愁佳人。
而她最要好的两个朋友——习烈和习慧容——也都各有各的安适归宿。
习烈现在在美国柏克莱大学攻读博士,而习慧容也在两年前远嫁加拿大。
只有她,在婚变的重创之后,紧闭心扉活在追求事业的麻痹中。
心如止手的她在历经沧桑之后,这五年来一直过着古井不生波、墨守成规的隐士生活。
大学毕业后,她并没有走本行,去做社工人员,反而走入商界,在一家电脑公司上班,并凭着优异勤奋的表现,从业务助理一路晋升到总经理室的机要秘书。
不走本行,是因为她对自己失去了信心,她认为像她这种哀莫大于心死的人实在没有资格去辅导别人、帮助别人走出生命的阴霾的心理辅导人员。
为了挥别过往炙痛她的一切烟云,她毅然卖掉了莫凡毅留给她的“赡养费”,也就是那栋住了还不满三个月的新居,带着壮士断腕的决心投入陌生而竞争激烈的电脑资讯业界。
从此过着老是这样,总这样,就是这样,也不快活,也不愁,远离痛苦和快乐极端冲击情绪的生活。
她暗暗凄绝地告诉自己,爱情幻觉的破灭,是成长过程必修的一课,犹如某个女作家所说的“深情为序则必有痴情为跋”!
只不过,她这个被死当的人,再也提不起任何勇气重修这一门课了。
她现在是个没有电力的绝缘体。
一个所有男同事眼中的冰雕美人,女同事眼中的忧郁佳人。
不管别人如何以不解异样的眼光看她,她都置之不理,依然过着她深入简出、封锁芳心的隐士生涯。
只是这种悲欢如尘沙,得失如草芥的日子却因习慧容远自加拿大多伦多寄来的一封书信而产生微妙悸痛的波涛。
在这封洋洋洒洒的书笺里,夏筠柔看到了刚为人母的习慧容那份洋溢着幸福的气息和跃然于字里行间的骄傲。
这份平凡的满足和快乐微妙地刺痛她平静多年的心湖,让她坐在办公室里突然感伤起来,眼中慢慢浮上一层蒙胧的水雾,电脑荧光幕也在她眼前跟着变得模糊了。
“夏秘书,你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一个带着惊讶而关怀的女性嗓音倏然在她的办公室内响起。
她抬起头来,原来是会计室的主任苏欣怡,她仓皇地拭去脸上的泪渍,强挤出一丝笑容来,“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起我过世的母亲,所以……有点感慨而已。”
苏欣怡露出会心而了解的微笑,“你脸色不太好,我还以为你生病了。”
“我很好,没事的。”
“没事就好,别忘了你下午两点还得赶去机场替汤总迎接美国来的重要客户Mr. ArthurMore呢。“
下午的美国客户?她居然差点忘了,甚至还沉湎在莫名其妙、自怜自哀的情绪中。
夏筠柔赶紧拿起化妆包,进入盥洗室补妆,稍事整理仪容。
她望着一头披肩的长发,立刻把它编成辫子绾上去,深吸了一口气,她望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一丝满意和沉着的微笑。
走进机场的候客室,夏筠柔站在海关的出口,低头看了腕表一下,一点四十五分,还有十五分钟。
她拉拉身上那袭香槟色的西式套装,举着牌子,希望给对方一个最好的印象,心底却暗自思量着,不知道这位ArthurMore先生是何方神圣?
据说他是一位非常杰出的企业人才,在美国电脑界颇具盛名。
这次和他洽商签约购买电脑硬件设备的事,是一笔非常重要的生意,深受汤总和上层主管的重视。
若非总经理汤仲凯有另一笔重要的生意必须亲自出马去洽谈,对于这位从美国远道而来的贵客,他铁定会亲自前来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