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大哥,我、我……”
梁善善突然哽咽,连忙捂住话筒,但听筒处,严开的声音还是轻轻传来。“善善别哭,你在那么远,我没有办法让你靠着掉眼泪,求你别哭……”
不行难过,生病的是严大哥,他一定比谁都还害怕,我要做他的支柱,我要坚强;梁善善告诉自己。
于是,她努力吸着鼻子,“检验报告今天出来吧?”
“嗯……”
“严大哥,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嗯?”
“不论结果如何,”梁善善要求保证,“你一定要告诉我!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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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开心虚答应,挂上电话,他不自觉想起决定开刀前和医生的单独对话。
那是他没有告诉梁善善,藏在心底的疑虑——
“严先生,关于您上次所提,的确,去年您在本院所做的健康检查便已显出您胃部的异状……”
“不过经过查证,由于严先生病例上的通讯方式是贵公司的地址与电话,医院方面虽多次通知严先生回来复检,但贵公司皆以妥善转达的保证为由,拒绝透露您私人联络方式……”
“最后,有一位自称是您妻子的行政主管回复我们,您已经在别家医院接受检验,本院才停止继续追踪……”
他不想去追究那个人是谁,虽然,答案呼之欲出……
他不想追究,只要还有生命的希望,他不想追究。
“罗姐,这是送你的,恭喜你新专辑发行。”
小万起出一只小小戒指,有些羞赧,“对不起,我钱不多,所以……”
罗起放下梳发的手,定定看他;小万还很年轻,虽然因为曾经吸毒而显得有些老态,但是,新生的小万,依然充满了生命力,依然青春、依然拥有大好年华。
她闭起眼,仿佛回到十年前——
罗起只有严开,罗起也只有严开的时候。
他跑。用尽全力奔跑。
忘了停在医院停车场的座车。忘了自己开刀后尚未复愈的伤口。
他听见喇叭声,咒骂声,煞车声,碰撞声……
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那诅咒般的宣告——
“小万,谢谢你,”罗起接过戒盒,轻轻放在手心,小小环戒闪耀在两人所在的幽暗公寓,显得很突兀、很微弱。
“我接受戒指,但你不能要我。”罗起说:“你太美好,而我必须赎罪。”
她的身体倏然发冷,牙关和指节咯咯颤抖,小万急急在衣橱内找出干净毛巾,塞人她口舌间,深怕她毒瘾发作神志昏迷时伤了自己。
剩下的,就看老天垂怜……
“严先生,很抱歉告诉您这个坏消息,您的肿瘤,证实为恶性的……”
“同时,您的癌细胞已经有扩散迹象,我们必须立即为您安排化学治疗与放射线治疗……”
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
“罗起!你给我出来!出来!这绝对是你做的好事,出来!”
严开一把推开前来应门的小万,直直冲入罗起卧房。
但,眼前一片狼藉让他顿时噤声。
那个他此时憎厌莫名,巴不得杀千刀执万剐的人正匍匐地下,急喘着,大腿上淌着好几道血痕……
那是,罗起为了转移毒瘾发作的痛苦,自己划得皮开肉绽。
“搞什么?你在搞什么?”
碰!
严开一拳挥向夹板门上,劲力之大,木门随之脱落。
搞什么?!把自己的人生搞得一团糟就罢,连带他好不容易重燃的生命欲望也全部消磨殆尽!
罗起望他,身体动弹不得,但眼眶充满泪水。“严开,你说你不怪我的?”
“哈……哈哈……”
他狂笑,跟着蹲在地上。“告诉我,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假装我的妻子?为什么要隐瞒我的病情?”
她颤抖一下,极困难爬至他身侧,“你怎么了?开,你身体怎么了?”
严开抬眼看她,眼光里是她极陌生的深深厌恶,“你想知道你耍手段的结果是吧?你想知道你美丽的谎言造成了什么是吧?是癌症,你知道的,就是你妈当年躺在床上痛得死去活来的那种病!”严开抓起她的衣襟。“我知道你恨你妈!当年她哭着求你去看她时你理都不理;可是我做错了什么?需要你这样报复我?”
“不!”罗起掩着自己的脸,痛哭失声。“不!我不是有意的,严开你相信我,我不是有意的!”
“别怪罗姐,是我叔叔害的。”一直躲在暗处的小万冲进来,扶起伤痕累累的罗起。“他知道你们当年互相买了保险,所以,无意间知道你的检验结果后,用毒品控制了罗姐……”
事实比任何想像都来的残酷,严开颓然跌坐在地,过了好久,他才无力扣问。“而你,就任凭摆布?同意这样谋财害命?”任由时间,让一颗小小不起眼的肉瘤在不知不觉间恶化为噬血啃骨的癌魔……
这么一招杀人不染血的绝技,罗起于心何忍?
“我……”罗起挣开小万的搀扶,扑到严开身前。“对不起,对不起……”
“来不及了!”他推开罗起,巍颤起身。“说再多抱歉都没用了!罗起,我好恨,为什么事到如今你还要让我觉得,我严开这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认识你!甚至,爱上你……”
知道答案,严开绝望了。
他不知如何描摹自己的情绪,哀恸已极,余下尽是飘飘浮浮的荒谬感,着不到路,渡不到岸。
“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他几乎是耗尽心力才得以回头,但已惊愕无声。
然而,趴在地上的罗起却继续言语,声声控诉:“我好寂寞啊!开,你爱的不是我,你爱的是一个你虚构的影子,活生生架空在我身上……
“你从来都不曾试图了解我,你爱的永远是你理想的爱情……我好痛苦!这样的你,让我好痛苦!可是,我还是爱你啊,我还是只爱你……开,你杀了我吧!如果我的死可以消除你的恨,你动手吧!求求你……”
大雨不知何时开始滂沱。
他用尽全力奔跑。
他不知为何而跑。
是仓皇还是愤怒,他已经没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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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了。
罗起跳楼身亡,严开罹患胃癌失踪,已经四天了……
这四天对影剧新闻记者和社会大众而言不过是场街谈巷议的惊噫,但对梁善善来说则是万般揪心的试炼煎熬。
那天,当她好不容易送完最后一批学生,提着行李直奔医院,等在病房里的却是大批蜂拥而至的记者;而原本该好好躺在病床上等她的严大哥,从此便如泡沫一般,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神通广大的媒体将严开失踪与罗起死亡的秘辛泰半披露,加油添醋地渲染了他们的情爱纠葛,加上唱片公司趁机推出罗起的最后专辑,以“当罗起欲上严开——世纪末的毁灭爱情?”为宣传命名……
一时间,严开与罗起的爱情故事,成为人人争议的传奇,是是非非、假假真真,反正当事人寂然无声,也就由得世人揣度。
罗起太烈,严开太傲,两个个性十足的人乒乓相周了,少了收敛相济,以金就火或者以火就金,终是两伤。
“严大哥你骗我!”
她理着依旧空荡凄凉的屋子,想起带着伤口下落不明的严开,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你说,你会等我。”
严开外冷内热,是个硬不起心肠的人,猝然面对死生课题,她明白他绝望难过的心情,但也同时莫名心痛——怎么,梁善善也在严开拒绝之列?
口口声声以爱相许,他却选择独自承受伤心?
在电锅里温上补汤,冰箱里填满加热即可食用的新鲜食物,梁善善拉开窗帘,让晨光瞬间爬进屋内,虽然窗外依旧霪雨霏霏,至少好过一室孤寂。
和过去四天一样留了字条,她轻轻带上严开的家门,准备度过第五天期盼不要希望落空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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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善……”林栗的声音?
已经走到大楼外的梁善善拿开伞仰头张望。
“有人找你,”林栗半个身子撑出窗外,使劲地挥着手中无线电话:
“一个叫罗里的人,他说是你养母的老朋友。”
守候许愿遥星!
“是吗?她选择以海洋作为埋骨之所?”罗里神父问,看着蔚蓝的海天一色,眼眶似有些微润,“很像她的作风,那孩子,一辈子都这样任性。”
“容姨说,大海有洋流,洋流在全世界旅行,她的骨灰,会随着大海包围着所有陆地,以后不管你在哪里,她都可以看见你。”梁善善随着罗里的眼光向海面看去,忽然有些明白,容姨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去见罗里神父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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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姨,你还好吧?胸口会不会闷?要不要出去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