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儿,我叫你搬的东西,你搬到哪儿去了?生产线上在等啦!真被你气死!拜托你,有点精神好不好?”
领班秀春姐又嘶喊。她一直很不喜欢晶儿,总嫌她身子骨弱,工作效率太差,碍着老板的面子又不得不用她。
工厂老板是个善心人士,长期资助育幼院或老人院之类,而扶养晶儿成长的那家育幼院也正是他资助的对象之一。
让育幼院里年纪大一点儿的孩子工作养活自己,减轻院里的负担是老板的美意,晶儿也很心存感激地尽心卖力,即使这份纯劳力的工作确实让她吃不消,她也咬紧牙关撑下去。
只见唤作晶儿的女孩气喘吁吁地跑上跑下,瞧她年纪约莫二十出头,乌黑齐直短发,一双滴溜大眼眨动的时候欲语还休;在孤儿院长大的她,难得的皮肤白皙莹透、鼻挺眉浓,配上整齐贝齿、嫣红菱唇、姣好无瑕的脸蛋绝对够格称为美人,甚至,比起当红的青春女星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除了美丽的脸庞,最特别引人注目是她笔直修长的双腿,不管穿什么,她的美腿总能吸引大把羡慕加嫉妒的眼光!
此时,忙着工作的她穿着洗白的衬衫,外加一条蓝色的运动裤,虽然看起来不很协调,却流露青春女孩特殊的清新魅力。
“秀春大姐,这箱子太大了,我搬不动啦!麻烦找个人帮我抬一下好不好?”
晶儿满头大汗,吃力搬动一只装满零件的大箱,实在拿它没办法才开口求助。
“搬个箱子都不行?哎,我说你啊,有大小姐的身子,没大小姐的命啦!”
秀春很没好气地瞪她一眼说道:“我看你喔,趁年轻找个人赶快嫁一嫁算了,免得在这里碍手碍脚,累人累己……”
“对不起!秀春大姐,我知道自己没用。可是,我真的搬不动啊!”
黎晶儿已经不是第一次被秀春冷嘲热讽,每次只要有一丝丝出错或不合她的意,秀春必然毫不客气以言语鞑伐,她觉得受伤却无可奈何,秀春算准了自己是个孤儿,是无依无靠的小可怜,可让她肆无忌惮地出气解闷。
“哼!你自己想办法吧!”
她凌厉地以鼻孔对着晶儿。“皮给我绷紧一点儿,如果误了交期,到时候被客人罚钱,看你拿什么来赔!”
“秀春大姐,你……”
晶儿欲哭无泪,想不明白自己只搬不动箱子却要背负交不出货的责任,这还有天理吗?
“别再你啊我的!我不管你用啥方法,快点给我扛上来!”
秀春一手插着水桶腰,一手指着她鼻子骂道:“我可先把话说在前头,我们公司不是救济院,像你这种光吃不会做的废物,迟早要被检讨滚蛋!”
“不会的,程老板答应我们院长,这份工作是特别为博济的院童保留的!”
“程老板?”
秀春从鼻孔里哼出声。“哼!我看你是没睡醒,现在时机这么坏,程老板再不会打算盘,也还有老板娘呢!她自己有好几个亲戚失业都想挤进来混口饭吃,别的不要比,起码力气比你大!你眼睛放亮一点儿,再装那个死样子,准备等着被开除吧!”
啊?是真的吗?连程老板都变现实了?该怎么办?院里已经快没钱开伙,又积欠银行利息,日子如何过下去呢?!唉,她本来就无力的双手更没力了……
“喂!叫你快搬,还在发什么呆?”秀春火鸡一般尖锐的嗓子又喊。
“好啦!我……现在不是正在搬吗?”
晶儿忍住心里的恐惧和疼痛,几天没好吃好睡的她勉强撑着过劳、饥饿又疲惫的身体,用尽所有力气,搬起甸甸沉重的大纸箱——
“啊!”晶儿失声大喊。
“砰”地一声巨响,晶儿失足拐跌,装满金属零件的纸箱整个压在她纤细的腰腿部分。她挣扎想挪移,不料,摔破的纸箱哗哗哗地倒出尖利的螺丝、小铁钉,利刺一个个狠扎在她细嫩的皮肤上……
“噢!天啊!好痛,好痛……”
晶儿想爬出满地扎手的铁钉,却已经痛得没力气,她不敢动也不敢哭,怕秀春发现自己把零件搞砸,又是一顿好削!
“晶儿,晶儿!你怎么啦?有没有受伤啊?”
出声的是老板的小舅子——高名峻,也算是公司一半的股东,他挽起袖子,拨开碎散一地的大箱。“来,晶儿,我扶你!”
“那箱子好重喔,我根本搬不动!可是秀春她……”晶儿看着自己刮得满是血痕的手、腿,泪眼汪汪的道。
“唉,这女人真恶毒,快!我帮你检查看看,天!你的手受伤有好几个伤口,得上药才行,走!先跟我到办公室去擦药。”
“哎吆喂!”
秀春追着高名峻的脚步而来,她一看散满地的零件又咆哮起来。“你真的皮在痒喔!我跟你说这箱东西很重要,你就偏要跟我作对,非把它摔在地上不可,是不是?”
“我说大姐,你不要这么没人性好不好?这箱少说也有二十公斤重,晶儿怎么可能搬得动啊?”
高名峻皱眉头帮晶儿擦拭伤口。“你看,她摔得都是伤耶!”
“喂!喂!你们几个赶快帮忙把地上的东西收好……”他呼喝着,自己也弯腰捡拾。
“又给我装死!”秀春恶狠瞪她一眼,压低嗓子嘀咕道:“看到高经理来了,哼!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怎么?告我的状啊?死丫头,太久没修理你,愈来愈不像话了……”
趁高名峻吆喝别的男工收拾残局,她快速在晶儿伤痕累累的大腿用力捏拧。
“噢,好痛!秀春姐,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真的搬不动嘛!”晶儿努力逼回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怯懦辩解,一面忍痛收拾散落的东西。
“晶儿你别动,我来就好……”
高名峻回身温柔地扶她到一旁椅子上休息。“你别碰那些,万一碰到铁锈就糟了,会感染细菌……”
“名峻啊,快放下!快放下!这种粗重的活,让工人去做就行了。晶儿真不知死活,居然敢让堂堂一个经理帮她做,死丫头……”
一见高高在上的管理阶层竟对卑下的女工如此客气体贴,秀春愈看心里愈不爽,她暗暗记下这笔帐,往后找到机会再来好好跟她算!
“没关系!她手脚都受伤,先去擦药要紧。”他示意晶儿先离开。
“我们高经理真是菩萨心肠啊,可惜,某些不自爱的同事很爱装模作样,实在不配高经理一片好意!”秀春边说边不屑瞟着晶儿。
晶儿懒得再回应她的出言讽刺,抿嘴低着头走开,她的忍辱吞声,看在高名峻眼里有万般的不舍疼惜。
“我说,秀春大姐头——”
他放妥整理好的箱子,对着难缠的胖女人陪笑道:“不要这样粗口粗舌嘛,你忘了,大姐头可是我们‘程高’之花咧!说来那晶儿也怪可怜,你女儿年纪和她差不多,你不也拼老命让她每天派对、舞会,享不完的欢乐,一样是人嘛,而且同是女人,何必老为难她呢?”
“哦!高经理一言下之意是说我虐待晶儿?”
“哪里,我怎么敢?你是我们工厂的元老,我尊重你管工人的方式,只不过,晶儿确实身世堪怜,我是怕别人说闲话嘛,你知道老板爱面子,欺负孤儿这种罪名他绝对不能接受的,万一,他知道你……嘿!不好吧!”
高名峻明褒实警告,提醒她工厂里还有他这对“正义的眼光”,不要太嚣张。
“是!是!是!高经理说的都对!哈哈,我们有读过书的人,说的话就是有道理,连放的屁都是香的!哈哈哈……”秀春笑得花枝乱颤,肥滋滋的胖手直往他身上拍。“你上次不是答应我女儿,说要带她去看电影,然后请她去那个大饭店吃自助餐吗?现在是怎样?你不是随便说说的吧?唉哟,连我秀春大姐头的女儿你都敢骗,你要死喽!”
“我……这阵子比较忙。”
高名峻微红着脸,用无辜的傻笑抵挡她一波波的纠缠。“改天,改天再约啦!”
全工厂的人都知道,秀春想做高名峻的岳母,亟欲把自己的独生女儿邱艺莲推给他。
高名峻年纪轻轻,沾姐姐和姐夫的福气,甫退伍就有响叮当的经理头衔,有房有车,有分红股利,收入稳定、长相不赖,虽不是豪门富贾,但绝对够让一堆像秀春那种市井小民心向往之!
而高名峻始终认为自己无福消受,那秀春活似只咯咯乱叫的火鸡母,她的女儿可想而知高明不到哪里去,再者,他心中早有心动的对象了……
“晶儿!”
他闪过秀春的紧迫盯人,眼光快速搜寻他心心念念的伊人,终在轰隆作响的机台边,看到正吃力地缠绕铁线的黎晶儿。
“晶儿!”他又喊。
可她专心致力绕着硬梆梆的铁线,根本没听到他的叫唤。
“晶儿,你怎么了?我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听到!”他轻轻摇撼她的削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