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吸一口气,将属於艾刹的气味深深嗅进胸肺里。
「这就是他睡觉的地方……」她在心底和西口己说话。「他的桌……他的剑……他的刀……他的战袍……他的床……」
她移动脚步,一路数过去,纤手一路触摸过去,最後停在床上。
她坐下来,轻轻抚摸著床帐、被褥,然後缓缓地躺下,一种艾刹身上特有的男人气息在床帐内隐隐缓缓地潜流著,她摊开缎被裹住自己,想像著是艾刹温柔地将她紧拥在怀里,这是与艾刹婚後以来最放松、最西H在的时刻。
在艾刹的胸怀里入睡,是她一直以来的想望。
睡吧,也许一觉醒来,艾刹就回来了,她相信他回来以後,很多问题都有办法解决,只要他回到她身边--
睡吧。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霁媛从艾刹的床上坐起来,大大伸了一个懒腰,她已经有好久、好久没有睡得这麽香甜过了。
她下床穿上鞋,虽然舍不得离开艾刹的房间,但是艾刹的阿玛和额娘此刻应该已经回府了,要是知道她赖在艾刹的房里大半天没走,肯定会觉得奇怪。
该要回她的公主府去了。
从踏进艾刹寝房一直亮著的心,随著打开房门那一刹黯下来,她恋恋不舍地回眸望一眼炕床、挂衣架上的盔甲、墙上的弓、刀、鸟统,勉强自己举步走出与艾刹关系最亲密的地方。
如果她跟所有的人说,在艾刹回京以前,她每晚都要来艾刹的寝房睡觉,想必会把所有人都吓一大跳,然後每个人又都会用那种古怪诡奇的眼光看她吧?
她忍住了笑,脚步轻盈地走出院落,晚风微拂,轻轻摇动著她的衣衫,绕过了一排矮树,眼一刖出现左右两侧的游廊,她正犹豫该往哪个方向走时,忽听见右手边的游廊传来脚步声,还有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公主来多久了?」这是福晋的声音。
「午时前来的,一来就进少爷的房,吩咐不传唤不许进去。」仆役答。
「来了这麽久,你这混帐东西,也不早些派人到傅府通报,滚下去,回头再好好教训你。」隆格怒声斥骂。
仆役低著头远远地跑开了,霁媛见隆格与福晋面色沈凝地朝她的方向走来,正要出声,却听见隆格说道:「等会儿见了公主,千万别提艾刹的事。」
一阵狐疑钻到霁媛心中,她悄悄躲进了暗处,想知道艾刹有什麽事是她不能知道的。
「咳,这孩子也不知是怎么搞的,不请缨上阵,也不会伤成那样了,我真担心他能不能平安回来呀!」福晋哽咽地说,低著头彷佛在拭泪。
能不能平安回来!这句话像一根鞭子在霁媛心口猛抽了一 下。
「小声点,要是被公主听见艾刹受了重伤,真不知又会生出什麽事情来。」
霁媛如闻晴天霹雳,再也沈不住气,霍然从阴暗中冲了出去。
「艾刹重了受伤?是真的吗?」她惊喊。
隆格和福晋没料到霁媛就躲在暗处,见她突然冲出来,两人都吓了一大跳。
「快告诉我!」雾媛几乎是尖声咆哮,整个人陷在紧张不安的恐惧里。
「公主,别急,艾刹只是受了点小伤,没事的!」福晋被她的反应吓坏了,急忙安抚。
「说谎!你们刚刚明明说﹃受了重伤﹄的,怎麽见了我就变成轻伤了?」她根本不相信,只相信他们背著她说的才是真话。
「公主、,我们做父母的难免心疼夸张了些,其实艾刹的伤势不重,他在沙场出生入死,受过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伤,上回征剿喀喇罕受的箭伤比起这回要不知重了多少倍,他还是撑过去了,所以公主别太焦心。」隆格急著说服她,上一回她光是听见艾刹带兵出京就大受打击的模样,要是现在让她相信艾刹受了重伤,那後果真是不堪想像了!
「艾刹究竟受了什麽伤?」她心急如焚,只想知道这个答案。
「是……意外坠马,详细情形我们也不太清楚。」福晋含糊地说,虽然他们都已经知道艾刹的肩胛骨被撞得脱臼骨折,但还是决定装傻不说。
「坠马!」她瞠n口结舌,根本不敢相信,艾刹是在马背上征战沙场的武将,怎麽可能会坠马?
「艾刹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坠过马的次数也多得数不清了,从来都没怎麽严重过,我们当父母的人是太心焦多虑了点,公主别把我们刚才说的话放在心上,也千万别想太多,艾刹现在人在广西提督府里头养伤,他不会有事的。」隆格笑著劝慰。
霁媛定定望著他们,眼中充满了不信任,她脑中已被一开始听见的「受了重伤」占据,现在就算他们说破了嘴,她也只觉得是他们在自圆其说,无论如何是不会告诉她真话的。
「我不相信你们的话,你们一定刻意瞒了我什麽事,我决定自己去找人问个清楚!」她反身跌跌冲冲地往外奔。
隆格和福晋吓坏了,急急忙忙地追上去,但是霁媛步履飞快,两个上了年纪的人怎麽追得上!远远地看著霁媛风一般地奔出大门。
「快」快看公主有没有回公主府!一隆格气急败坏地对守门仆役大喊。
「是!」守门仆役冲出去望了半晌,回头禀道:「公主回府去了。」隆格与福晋气喘吁吁地对视一 眼,两人心里都很担忧,不知道霁媛究竟想找谁问个清楚!
霁媛自从听到艾刹「受了重伤」的消息,回府以後一刻也坐不住,急躁地在房内不停地兜圈子,一夜无法合眼,满脑子全都塞满了他的安危,整个人陷入了疯狂的思潮里。
艾刹究竟伤得怎麽样?到底严不严重?艾刹的伤势必然不轻,否则福晋不会担心艾刹「能不能平安回来」。
想像著他的肉体与生命正遭受无情的痛楚摧折,使他痛苦、衰竭,甚至有可能死亡.身为他的妻子,她却什麽也帮不了,紧张、担忧、恐惧、害怕的复杂情绪折磨得她快要崩溃。
她很害怕也许不久後会接到他伤重不治的消息,很害怕会突然失去他!
不行,她还有很多话没有跟他说清楚,他们之间还有不明不白的死结没有解开,她不要万一,不要後悔,她要在这辈子将他们之间莫名其妙的结解开来!
窗纸透进了薄薄的光,天就怏要亮了。
她毅然决然地卸下发髻钗环,换上最素净的衣裙,从柜里取出一小叠将近三千两的银票塞进腰间暗袋里,简单包一里了几件衣物,趁天未亮,所有人都还在睡梦中时,悄悄地离开公主府。
天亮了,随著秋菊一声惊叫,整座公主府掀起了一阵大骚动。
「快来人哪!公主不见了!」
当所有的人找遍了公主府都没找到霁媛时,理所当然地找到了额驸府去,这下子连隆格和福晋都被惊动了。
在他们脑中同时闪掠过一个念头,不敢相信霁媛曾对他们说要自己去找人问个清楚,没想到她想找的这个人竟然是——
艾刹本人!
第八章
才一走出公主府没多久,穿过两条巷弄,回头看不见公主府巍峨的大门时,霁媛就迷路了,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条路走。
她是个从小到大都被侍候得妥妥当当、周周全全的金枝玉叶,从未出过宫门,第一次出宫门就是嫁进公主府,像现在这样独自一人走在街上的经验还是头一遭,虽然事事瞧著新鲜有趣,但也全然一窍不通。
走在熙来攘往的街道上,她不知所措地四处张望。「姑娘,买烧饼!」街旁做生意的中年妇人热络招呼著。
霁媛见那中年妇人的模样和额娘有些神似,觉得亲切,便走了过去。
「一个烧饼多少钱?」她探头看一眼,心想买几个带在身边可以当存粮。
「两文钱一个,姑娘要几个?」中年妇人笑盈盈地问。
她对﹁两文钱一没什麽概念,嫌铜钱、金瓜子太重,也都没带些出来,只带了最轻,面额最大的龙头银票。
「就买五个吧。」她从腰间摸出一张来,给那个中年妇人。
中年妇人目瞪口呆地盯著那张面额一百两的银票,吓慌了神。
「姑娘,这麽大张银票我可找不开呀,财不露白,快收起来,免得招来祸事!」她把银票退还给霁媛,小心翼翼地四下张望著,好心提醒。
「可是我没有散银怎麽办?」霁媛开始後悔没带些铜钱在身上了。
「姑娘出手那麽大,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吧?」中年妇人温和亲切地看著她,从她的言行举止,也看得出她绝非普通人。」我不知道姑娘为何没带著奴仆?不过也许姑娘有难言肓之隐,我也不便探究,不过姑娘容貌生得太美,身上又带那麽多钱,一人独行未免太过危险了。」
她的话提醒了霁媛,她正茫无头绪,不知该怎麽办好时,遇到了可以帮上她忙的人。